这李贵是宝玉奶母李嬷嬷之子,自幼跟宝玉,承他很多好处,却也受了很多告诫痛苦。每故意劝戒,何如宝玉口上答允,半点不改;又动辄有异想天开、奇谈怪念托付过来,教他抓耳挠腮各式难堪,做不是,不做又不是。就如这番智能儿之事,虽说办来不难,但是那里是他一个奶兄伴从就好经手的?何况智能又非别人,跟着她师父馒头庵老尼静虚,从小在荣府走动,满府无人不识的;万一事露,闹将出来,几下一掰扯,怕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就算静虚认栽不问,事涉宝玉,荣府里仆人岂有放过的事理?旁的犹可,他这个真正做事的,随便扣上个拐卖女尼、勾引主子的罪名,还不被剥皮挫骨,死无葬身?想到这层,李贵那里肯应宝玉的话。急得宝玉团团转的打躬作揖,连秦钟也捱在床沿哀告。
宝玉道:“提及来我也是头一次见林姑父。老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女’,反过来讲也是一样。瞥见林mm,就晓得林姑父多么样不俗。也只要林姑父如许人物,才生的出林mm。”说着连连点头不已。
袭人笑道:“传闻两位章相公都读书治学,已经取了功名在身。”
宝玉笑道:“非论如何分,尽你们喜好就好。再就是得了东西,领了情,不能白受了她的,他日要记得谢一谢才好。”
袭人笑道:“这脾气也是没得改了。”又问宝玉:“早上出去怎弄了那么些时候?小秦相公如何?老太太和太太传了我们几个畴昔问话。我因起得早,早餐吃得也早,上半天还垫了点儿。晴雯昨晚针线做迟了,起得晚,早餐没及吃就被叫畴昔,平白饿了一顿,这会子还记取呢。我说二爷竟也别跟她活力。今后出去,好歹留个话,定时家来,也就是记取我们这些为奴作婢的大恩德了。”
及回荣府路上,宝玉犹自想着智能之事,唯恐静虚发觉去处,登门索要,甚而报官缉捕。李贵道:“哥儿再不消担忧这个。她庵里的小徒走失,是她本身不查,流派不严的错误。要说是人成心逗弄,谁不晓得秦相公这一贯病着,连院门都未曾出,那里就到城外去了?且这类事情,她教养的门徒,不守清规,反跟读书相公拉扯勾连,她一个老成精的明眼看着却不由止,明显就是用心作成的。真要报官,反而是秦家能问她一个用心不善,做套欺诈的罪名。以是必然不会先一步闹开。等秦相公好了,不过花两个钱赎了智能儿的身牒,再给那老秃歪几两银子,重新买个小尼姑念佛奉侍也就是了。”
又过一日,林之孝家的出去,说:“文昭公章家遣人来送礼存候。”贾母、王夫人等都在正屋里坐着,王熙凤立在跟前,不免都吃了一惊,各自推断来意。成果递了帖子并礼单上来,贾母接来细细一瞧,一时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个老货,几十年未见,倒叫我忘了另有这一层。”拿帖子给世人看,嘴里说道:“确是林姑爷的娘舅、舅母家。只这个原是靖昌侯府家的姑太太,还是我当年闺阁里的至好,自嫁去南边,倒有四十来年没见过一面了。今番回京归省,又有林姑爷这一重亲,以是特地约来相会。”——说的便是章霂之妻,章家二太太陈氏了。一时就命带存候的男女管事出去,问候叙话,又说定陈氏携内眷子侄二今后登门。
至于陈氏等至荣府是如何景象,与贾母怎生相见,且看下回分化。
这袭人倒是晓得些动静的: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有言语叮咛,凡靠近之人多少都知觉了,何况林如海此番又特地带着章回拜见贾母,更加确准无疑,阖府只瞒宝玉一个罢了。想着宝玉心实,不知究底,初见章回欢乐投机,倘前面提及话不留意,或是从别的甚么人那边晓得章林两家婚事,只怕两下里都无益;更怕他是以起了曲解,怨怼郁结,在心中闷出甚么病来,也未可知。因而随口应说两句,就催宝玉早些安设。袭人本身在外间躺下,倒是展转反侧,心机百结,只捱到近四更天赋迷含混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