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憋死我了,富在山中有远亲,远亲毕竟不靠近,还得端着。”林黛玉等贾琮一走,直立而起,弱柳扶风地绕纸屏风一圈,笑道:“紫鹃,看你出的馊主张。”
管潮生点头道:“东翁,报酬财死,鸟为食亡,贾琮不是君子君子,但也毫不像绝情绝义的人。方才鄙人与他相谈盐政,他也是顾及生民居多。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公府大院,家长里短、几房同居,令媛更无幸运可言了。一代奇女子柳如是为何他杀,就是为了保存产业……”
“一介烟花女子,怎能与大师闺秀比拟?做妾都是有辱家声,不当,不当。”林如海倔强道:“先生先下去吧。”
管潮生安静道:“晓得,沧浪之水浊兮,能够濯我缨,沧浪之水清兮,能够濯我足。姑苏沧浪亭有一幅春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很俗,但很端庄。”
林如海半死不活道:“中策和上策是甚么?”
“就是这话,他还年青,不懂,咳咳……官盐当中,私盐有多少?”
林如海望着雨前龙井一阵入迷:“在没有释褐(中进士)、退隐为官之前,谁没有一番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可宦海沉浮、宦海排挤以后,表情全然分歧,昔日抱负,至今看来便好笑了……我还记得姑苏故乡有座沧浪亭,那年中生员去观光过,吴越有句鄙谚,你晓得吗?”
“点苍苔白露冷冷,幽僻处可有人行……”管朝生目睹白露时分,凌晨微冷,台下青苔,一句西厢记戏词内心默念,林如海一去,他也就落空了一个店主老板。
“管相公请坐,船行定在几日?”林如海靠在软榻上,问道。
管潮生头头是道:“中策便是折中,林家到东翁这一脉,是一脉单传了,族中远亲可靠不住,不是嫡派,过继一子兼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折中的话,一半送入贾家,毕竟那位琏二爷定然抱此目标,也让令媛无后顾之忧。另一半,存入钱庄,开票就拿贾琮的功名户籍凭据。上策,东翁写下遗言,林家产业作为令媛嫁奁,干脆快速写信协商,定一名贾府男性,鄙人以为,也是贾琮最合适不过。”
“林姐姐见笑,我和晴雯她们也并非不能玩闹。”
“八月二十一,两淮盐场的盐按例分批解缆,盐运使衙门的运同护送。那位贾小相公鄙人见过了,十岁秀才之身,实在令我等汗颜,不过此事他瞻观便可,不宜插手。”管潮生烹茶,滚滚的白水冲下,决然道:“不然岂不成笑。”
……
林黛玉对于贾琮的提示,一半入耳,一半不入耳,入耳的是家父财产如何转移,既伤感于眼下母亲早亡、父亲病忧,又对将来一片茫然惊骇,魂悠悠而无可觅者。贾琮终是能体贴人的人,若无他实在提出,沉湎于精力天下的她全然不会理睬。不入耳的是宝玉那一事,想她六岁进京,聪明早熟,当时恰是精力脾气的可塑性期间,贾宝玉对美人确切也会怜香惜玉,数年与宝玉一起生长,那种密切、相互影响、宿世渊源,倒是身边无任何一人能与之对比的。
管潮生是扬州巡盐御史老爷的超卓幕僚,浙江绍兴府山阴人,秀才功名,浙东学派成员之一,他受命拜见林如海之时,这天林如海又和黛玉谈过了,多是些嫡亲之情。
“我看不像玩闹,那一年你和琏嫂子争斗、帮二姐姐清除内贼,乃至于厥后各种,环弟是小聪明,人小鬼大,你是大聪明。”林黛玉说得有板有眼,她有甚么说甚么,也因为这类率真会偶然中获咎人。
林黛玉松一口气,如果父亲把她拜托给贾琮,她都不晓得如何面对了,又有点患得患失的,点头道:“就和他们退隐当官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