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齐也不耐烦再和他们胶葛,放下了茶杯道:“我恰是看在叔叔的份上,不肯计算畴前的事,也不究查银子了,若伯父无事的话,还是快些归去吧,今后便不要来找我了。”
林堂伯一时恼羞成怒,张口辩驳道:“甚么银子,你母亲何时给过我们银子?就你们家那寒酸样,除了有套像样的老宅子,那里另有四十两的银子?只怕是做梦吧!你现在成了富朱紫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可满扬州的人谁不晓得,你是林大人家过继的儿子,原是我正端庄经的堂侄儿?”说到此处,林堂伯嘲笑着威胁道,“我本日也明显白白说了,你若不肯给地契,我便闹到县太爷那儿,我也是有理的!我朝以孝治天下,你这么个发财了便不怀旧情的白眼狼,谁都会戳你的脊梁骨骂一声不孝!”
“利欲驱人,可世上最可贵的不是财物,而是交谊。父亲于我有大恩,他在临终前慎重地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我又身为你的兄长,自当尽我所能护佑你安然顺利。”
“他们原也是哥哥的亲戚,为何……”黛玉的神采有些不解。
“无妨事。”黛玉朝着林锦齐笑了笑,拿帕子掩了嘴,坐了下来。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儿,院墙上俄然传来一道声音:“你本日怎的回这里了?还是我瞧见了门口的马车,才寻了来。”
林锦齐已丰年余没来这祖宅了,只是他前次并未带走地契房契,此番便是特地过来拿的。府门上落了钥,他拿出一把钥匙,翻开大门,携着黛玉走了出来。
林堂伯的脸红白交叉,怔怔地看着林锦齐,抖索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天气已暗,林锦齐从厚帘马车上跃下来,又谨慎地扶了黛玉上马车。
他们不是第一次打他家老宅的主张了,当年他父母皆亡,被拜托给堂伯家,当时他们便欺他年弱无知,诓他将地契拿出来给他们保管。幸亏他并非真正的十岁稚童,没有等闲承诺。而他们见欺诈不成,竟趁他不在时悄悄地摸进他房间里偷地契,幸亏他充足警戒,没有放在他们家,而是妥当藏在了老宅里。
林锦齐腔调平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人齐齐变了神采。
待林堂伯林堂婶二人走后,黛玉才缓缓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心境有些庞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粗鄙无礼之人,昔日她打仗的人,措告别事无不高雅和蔼,哪怕公开里使绊子,大要也不会暴露一丝一毫,更不消说这般的明着撒泼使赖了。只是这两人本来是她哥哥的亲人,刻薄寡义不说,一见讨不到宅子,竟威胁要告到官府里去,想废弛她哥哥的名声。
那年林锦齐不过十岁大,来了他们家中住,她想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甚么,又只剩了他们一家亲戚,便成心苛待他,料定他也不敢如何。可林锦齐固然年纪小,却从未吃过亏,常常寡言少语的,最后却都是他们伉俪二人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