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顿,取了茶来吃,不紧不慢道:“这时候,她不好幸亏自个儿宫里头待着,往我这里来做甚么。”
太皇太后斯条慢理,左太朱紫倒是半刻不能等了。上前两步,噗通跪倒在她面前,连连叩首,未几时发髻已乱,上头珠钗已斜。只听她口中哽咽:“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千错万错都是婢妾的错处,永宥无辜。那些错事都是婢妾逼着永宥,他万般不肯,婢妾以命相胁他才松动。求太皇太后慈悲一回罢,永宥他……他已万般飘零,再受不住了啊!那位薛家大女人虽说是皇商,平凡人家许是良配,然永宥是皇族,怎能相配?”
这话一出,合座人皆面庞古怪,眸色各别。那恩旨早两天就发下去了,这时候来谢恩?又说了,便是前两日她有甚么不好的,赶不及来谢恩,也不当是今儿,只等着除夕晚宴的时候,她巴巴的来了做甚么?
这一番话下来,总算叫人听出些门道来。原是不对劲那门婚事,想叫太皇太后改口另赐。甚么相配不相配,不过是她瞧不起人家的家世罢了。
待黛玉坐了,太皇太后才扫了皇太后身边那女人一眼,道:“这是北静王府里的水二女人。”
皇太后自千秋那一日遭遇大变,现在竟像换了一个芯子,说话做事竟到处与本来分歧,显得格外刻薄。所幸那位水滢女人与她分歧,不管内里是甚么模样,到底面上是和顺可亲的。
只听水滢道:“早听闻太皇太后眼清目明,寿康宫也是一等一地会调度人。是我生得迟了,纵幼时见过敬端大长公主,现在竟也不记得公主天人之姿了。幸而本日见着福寿县主,才晓得是多么的钟灵毓秀,难怪能入太皇太后的眼。”
只是偏这最知心的,嫁得最远。太皇太后自个儿生了二子一女,另又养着几个义女。纷繁地予以封号嫁出去了,文素是伴她最迟的一个。算到现在,已不见久矣。
林黛玉自知不如敬端大长公主多矣,故此话不能承。
说了这话,只见外头出去一个小宫婢,先悄悄与归澜说了,归澜在心内过了一遍,挥手叫那小宫婢下去。未几时面上挤出个笑来,上前道:“老祖宗,外头左太朱紫求见。”
皇商听着好听,亦不过是贩子家的女人。繁华繁华,薛大女人富有了,这贵字,倒是半点摸不到边。
太皇太后因她做了那些事,原已当幼时左清婉死了,现在只当瞧着一个平常的皇贵太妃罢了。现下她说出这番话来,倒勾起很多畴前的事。
“甚么福分不福分,不过是不刚巧罢了。”太皇太后笑道,“赶明儿她身子利落了,再进宫来发言就是了。”林黛玉应了,太皇太后又道:“你哥子这回倒出去了,听闻他前些时候身子一向不好,现在大安了?”
“太光鲜了,也不好。”太皇太后取了护甲下来,归澜忙上前双手接了。“换上回阿谁玳瑁的来。”
太皇太后伸手转动小指上的护甲,与归澜道:“这护甲瞧着光鲜了些。”
归澜传话出去,未几时只见一个穿戴蔷薇色绫子袄下系撒花飞仙裙,梳着堕马髻的宫妃出去。虽穿得喜庆,到底瞧着像是旧料子做的,便是归澜身上穿的衣裳,还比她光鲜些。偏她面庞倨傲,瞧着仍如畴前,高高在上模样。只眼角细纹透了苦衷,面上劣质胭脂显出局促,便是连目光里都露两分惶然。恰是原为明妃,现在成了左太朱紫的左淑婉。
只这一句,再没旁的。说罢了便面庞冷酷坐着,瞧不出是欢畅不欢畅,如泥塑普通,是定死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