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先回了载盈院,坐在书桌前想了一时,便命翠箔研墨。自摊开一张澄心堂纸,取笔蘸墨,只手顿在空中,竟久久不敢落下。

此时林玦提及珠珰,无疑令她伤上加伤,将刀疤揭开了再齐截刀,多么疼痛。

只是因着太上皇对她格外放纵,她身份又很贵重的原因,她性子却很娇纵,连本来宠冠六宫的左太朱紫,见了她也要避其锋芒。

“老爷是如何说的?”

他便道:“我们太太房里本来有个珠珰,厥后一病死了,妈妈大抵晓得这个?”

林玦淡笑道:“妈妈是白叟了,又不是上夜的人。夜间坐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略吃两杯酒,这也没甚么,并不值当罚。原说要罚,不过是怕那些上夜的婆子躲懒,妈妈原不在此列。”他拢了拢衣袖,坐直了身子,倾身往前,问到:“本日请妈妈过来,是我有一件事要问。”

这话说罢了,才落下笔来。只堪堪几行字,并未曾多写。末端落款,待墨迹干了,便折起装入信封中,在信封上写“林玦亲启”四字,便摆在桌上,以镇纸压了一角,叮咛光摇:“明儿一早就送出去。”

孙大老爷偏在这时候提及齐献长公主,这里头的意义,实在昭然若揭。

光摇领了命,孙绍先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又凝神了一刻,才道:“抬水出去罢。”

话未说尽,孙大老爷便抬手阻了,道:“你们的考虑我都明白, 我何尝不晓得林玦是个好的。只是再好, 也不是我们配得起的人!”他扫了一旁立着服侍的丫头婆子一眼,道:“都下去罢。”

孙大太太惊奇道:“莫非太上皇成心降齐献长公主至林家?”

光摇恐他费眼睛,捧着一盏罩灯过来,摆在桌上,口中道:“好好地,又弄这个做甚么。身子才好,大|爷也不怕熬坏了。”

珠珰死得不但彩,对外只说是病死了。不巧霍妈妈恰是当年顾问珠珰的婆子,因眼错没瞧好,贪睡睡迷了,这才令珠珰出了变乱。自这过后,霍处家的便不常在林家主子面前服侍,进了京也只跟霍处在庄子上守着。霍处家的本来有个女儿,一早病死了,故霍处家的待珠珰便如亲生女儿普通。当日珠珰为奸人所害,霍处家的哭得不知如何,便是她丈夫一个大男人,也落了一回泪。当日在庄子上,涂雨被人逼|奸致死,霍处家的恰是为着珠珰一事,才搏命方法着涂雨往贾敏面前去喊冤。便是涂雨死了,她自也去了,毫不肯让人白死。

只可惜了,林家第二个儿子才养出来。若不然,便是小上一两岁,也还使得。

太上皇洞察万事,天然听过这个。问那么一句,不过是要透出两三分意义来罢了。

帘子轻动,出来的却不是和顺,而是有嬗。她道:“和顺往外去了,霍妈妈来了就请出去罢,大|爷等了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降落[1]:公主出嫁。

“不晓得,是和顺姐姐使我来的,我并未曾在里屋服侍。”说话间已到了房门口,云瑶领着霍处家的进了房,隔着帘子道:“和顺姐姐。”

林玦前些时候因着舟车劳累,便很没精力,近些时候倒很好了。大略是故乡养人的原因,近两日林玦竟更加光彩照人起了。霍处家的一出去,只觉坐在软榻上的林玦面如冠玉、皎然如月,一双眼睛吵嘴清楚,清澈有神,只坐在那边,不说一句话,也气韵绝佳,远超世人。

那林玦是个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坦白畴昔的?另又说了,满京里的人,谁又不晓得林家嫡宗子之文采风骚,品德出众。昔日|他与合睿王并上北静王两位王爷同游重元山,与二人联诗,即使幼年,亦未落下风,才华灼灼,满京里一早传遍了,岂能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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