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鸳做了个嘘声的行动,低声道,“女人宽解,此事做得极隐蔽。这是二爷今早打发亲信小厮送去当铺的,二爷当真聪明得紧,晓得女人在京里置下了铺子,也晓得走这个门路最是稳妥。想来多日不见,二爷也有话要同女人说,女人先看过,再要发作惩办我们这起子人也不迟。”
周元笙一面聆听,一面于腹内策划明日之事,听了这话,忽地心念一动,却已有了一番计算,当即缓缓展颜笑道,“是了,你说的很对。明日我正该会会二哥哥,他有话对我说,我又何尝没有话要对他说。”
回到还砚斋,周元笙屏退世人,望着一桌邃密菜肴却无半点胃口,歪在软榻之上,只想大哭一场,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泪。想到本身金樽玉粒的活了十五载,目下想来真好似一场笑话,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本来讲的便是她这般难堪已极的处境。
周洵远展眉笑道,“并无大事,儿子先服侍老太太用饭是端庄。”许太君含笑点头,指着一旁的段夫人,道,“老婆子吃个饭罢了,这里有你媳妇呢,哪儿还用得上你。你有这份心就尽够了。”
听她语气中带了几分诘责的意味,周洵远心中大为不满,拂袖斥道,“闺阁之人,听到那些言语,不说避而不言,反倒来向父老相询,你过往十五载受的教养就是如此么?还不归去修心养性,专注学业。”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倒是周洵远将一方黄玉墨床重重拍于案上,扬声痛斥道,“猖獗!谁教的你与父老这般顶撞,竟日学些端方,只怕都学在狗肚子里去了。若再胡言乱语,我便将你禁足府内,闭门自省。”言罢,瞪眼她半晌,讨厌地挥手道,“还不出去。”
周元笙不料他如此作答,不由嘲笑道,“清者自清?女儿觉得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言。这人间更多的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父亲如此态度,莫非是要让谎言坐实?莫非父亲果然那般痛恨母亲,乃至于连女儿的清誉都不加顾及?”
彩鸳头一次听她说得这么明白,内心也跟着烦躁起来,想了半日,才勉强开口道,“话虽如此,可二爷夙来待女人的交谊,我们外人皆看在眼里。虽说公主、太太另有想头,只怕也禁不得二爷一番实心。如果女人肯的话,我想二爷就是赴汤蹈火也必定成全。女人细想想,他是知根知底的人,未始不是女人真正的夫君。”见周元笙凝眉不语,又低声道,“何况二爷曾得皇上金口,会应允他一桩求恳之事,女人另有甚么可担忧的?若能得皇上赐婚,岂不是分身其美么?”
周元笙嗤笑一声,道,“并非是我要自苦,实在是情势比人强。你觉得我为甚么会回了周家,倘若外祖母、舅母当真成心,我又何必来趟储妃人选这道浑水!强扭的瓜不甜,我偶然勉强旁人。”
彩鸳闻得此话,怔愣很久,跟着叹道,“女人,我晓得的。”半晌打叠起精力,用心劝道,“女民气内迟疑,身边又没个可依傍之人,幸而二爷现在相邀,女人为何不与他倾诉一番?女人的苦衷,我虽不大明白,但也晓得绝非在那储君身上。女人既不中意他,又不肯卷入宫闱争端,又何必在此白白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