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峥见他欲言又止,知他不肯论及君父功过,干脆替他言道,“君主与储贰之间,历古至今鲜有毫无芥蒂者。今上是圣主,之以是仍不免用宁王这等孽子制衡局势,殿下不能涉兵权是一则,另有一则至为紧急的,便是顾忌殿下身后的外戚。当日今上与辽王之争,今上众望所归,但是多少年畴昔了,另有人将定策之功悉数归于外戚周氏。外有藩镇,内有戚里,一文一武,两厢夹攻。今上要掣肘衡量,当是费尽考虑。何况要做乱世明主,岂能擅开兵衅,若不到万不得已,今上是决计不会脱手削藩。”
李锡琮怔了一怔,不料他这般坦白,却也更加清楚他投诚之意,以手抚额很久,方缓缓道,“今上有他的顾虑。”
薛峥回过神来,忙拱手道,“臣谢殿下成全,不敢再有非议。”李锡珩笑道,“孤接下来要说之事,倒是自傲能够做到的。明川君子风采,自不会向孤求恳,是故孤本日向你承诺,今后如有九州共贯之时,青史当为明川祖父薛公道名,还驸马都尉以明净。”
孙怀勖忙连声告饶,世人拉着他笑闹了一阵,才命侍女清算了文房之物,跟着他一哄而散地去了。倒留下那本日前来代课的年青翰林进退维谷,非常难堪,半日方醒过神来,趁人不备也赶快讪讪溜了出去。
薛峥于此际望向太子,虽明知此举僭越,却还是下认识直视其双眸,但见那吵嘴清楚的秀目中流转着灼灼光彩,心中竟涌上一股奇特的疼痛之感。此等如画端倪,端然仪容,开阔襟怀,清越言辞,确该当得起君子二字佳誉,只是这乱世当中,真有君子安身之地么?
薛峥自幼年起,便听祖母、父亲一再提起祖父境遇,对三十年到三十三年间,今上与辽王夺嫡之争,祖父如何卷入此中,终究没法满身而退之事,可谓耳熟能详。他早前也曾悔恨过祖父胡涂,年长一些后,又熟谙到世事无常、愿赌伏输,待到现在,却又不免生出想要靠一己之力为其昭雪昭雪之心——这原是为人子孙后嗣者,不成能不想,也不成能不瞻仰之事。
这日李锡玥等人正在皇极门配房听翰林讲学,孙怀勖俄然前来,倒是满面含笑,对着公主等人施礼过后,直望着周元笙,道,“恭喜周大蜜斯,昭阳郡主与将军本日已抵京,才刚在柔仪殿拜见了皇后娘娘,现在出宫返回公主在金陵的老宅。皇后娘娘说了,本日郡主返来,定然思女心切,可免除蜜斯本日侍读,早些回府看望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