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垂垂回过神思,勉强一笑道,“尚可。多谢王爷亲口释疑,好过我来日道听以讹传讹之言。也多谢王爷尚且情愿信赖臣女。”
李锡琮的嘴角俄然牵起一道上扬弧线,一笑过后,端倪间便也垂垂溢出些温度,“你很爱恼羞成怒。”这句倒是答非所问,顿了顿,方自嘲地笑道,“是我刻薄了,对不住。你我既有类似之处,或可相逢一笑,不必常常见面都弄得剑拔弩张。”
李锡琮闲闲笑道,“好说,孤王与蜜斯也算有缘。蜜斯数次帮扶之情,孤王铭记于心。来日或有须我着力之处,请蜜斯不必讳言。”说罢,向周元笙略略点头表示,便即迈步向殿外走去。
见她惶然不语,李锡琮悄悄一笑,踱了两步,规复了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情,道,“我本日却也话多,竟与你说了这很多陈年旧事。也不知可否满足你的猎奇之心?”
周元笙叹了一声,欣喜道,“或许对阿谁孩子而言,活着是更加艰巨的事,倒不如早早去了,落得一身洁净。来日投身一处明净人家,总好过此生纷争连连。”
李锡琮说这话时,是微浅笑着的,眼角有倏忽一闪的亮光,直让人恍忽觉得那边有泪水滑落。周元笙的心忽地跟着抽痛了一下,仓猝细细打量他,却见他神采如常,仿佛因过了经年累月,他口中所述的不过只是故老传闻,亦真亦幻,是耶非耶,一时皆难辨。
周元笙愣得一愣,才要答复,却被他扬手打断道,“你晓得么,萧氏本身也有个儿子,长我约莫三四岁的模样,传闻当时今上很喜好他。她从不说阿谁序齿我该叫五哥的男孩是如何殁的,只说他模样生得很像我。可惜,一个曾经得过今上宠嬖的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气的没了,连玉牒上的名字都被除得干清干净,不留一点陈迹。偶然候我禁不住会想,半夜梦回,他可曾入得今上梦里,又可曾入得皇后梦里,他们便真的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好似这人间向来没有过如许一小我,也向来没有过那些欢乐,哀痛和嫉恨。”
周元笙不由在心中轻叹,本来李锡玥所言——如嫔借着帝后不豫之机,勾引今上倒是这般由来。正自回想,却又听他接着道,“我在景阳宫长到五岁,未曾见过今上一面。当时我只知萧氏和母亲,她亦将我视如己出,让我称她为姨母,彼时我当真觉得她便是母亲的长姐。我因未曾出过景阳宫,是以不知外头的六合是甚么模样,父亲为何人,禁苑又为何物。及至厥后都见过了,方知在这里的五年事月,竟是我人生最安闲舒畅的光阴。”
偏生对上的又是那样一双清冽如寒星的眼睛,周元笙举头寂静半日,咬牙问道,“王爷非要这么不留余地,直指民气么?”
李锡琮凝目看了看她,淡淡道,“厥后约莫是谁在今上面前提起了我,他才想起本来这偏僻宫苑中还遗落着一个庶孽,因而便将母亲和我一道接了出去。至于萧氏,却在那之前的一个夜里悄悄薨逝。”他盯着周元笙,见她微露欣然之色,不由哂笑道,“你若猎奇她离世的启事,那么我便无可奉告,只因我也没有真凭实据。或许合该去问你的姑母,皇后殿下。”
周元笙心中一沉,下认识地看向他,见他目光中并无挖苦,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即温声道,“萧氏待你好,以是你一向不能健忘,这本是人之常情。或许今后借着皇上大赦,或是逢年节庆,你尚可觉得她请旨加恩追封,便权当是你为她进的一份心力罢。”
周元笙立时想要辩驳,明显是他先行调侃挖苦,脑中却缭绕不散如嫔那日的哀婉戚容,末端只得点了点头,低声道,“若非王爷如此敏感,也不至弄得人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