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拖延月余未曾入宫的周元笙换了春装,一袭湖水绿襦裙衬得人如盈盈新柳,亭亭玉立。搁下画笔,核阅一道,耳听彩鸳排闼入内,径直走到她身畔,低语道,“织帘堂里才刚好一通折腾,老太太把太太的管家权夺了,暂交给了大太太。”
“女人。”彩鸳悄悄唤道,“您想甚么呢?”周元笙回过神来,浅含笑道,“没甚么,想起了些旧事。”说着不免微微一叹,那感喟便像是一抹游丝,轻飘飘软绵绵的缠绵进了东风里。
彩鸳怔忡很久,悄悄打量她面上神采,见其安静如常,才放下心来,只听她又道,“至于那人能给我的好处,可就多了。”
周元笙笑着点了点头,幽幽道,“说不难过是假的。我就算没有那么喜好他,到底还是有情分在。何况一旦说破了,那人畴前的好处,就像是翻江倒海一样涌上来,反倒是他的不好,全抛在了脑后。”说话间,薛峥温润的面庞又闪现面前,那样如描如画的眉眼,安闲萧洒的风采,是异化着他杰出的教养,安然的自傲,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被他俘获。
彩鸳想到此处,开口问道,“郡主返来也有些光阴了,上回给女人的信里不是说,要返来面见皇上皇后,总该提及这桩事了罢。女人何时去郡主府上问问,究竟如何个景象了?”
初春午后,淡淡红日洒落天井,漠漠轻烟笼下水池,流莺藏于叶底,间或收回一两声啾啾鸣唱。
彩鸳忙点头应是,隔了一会,笑问道,“女人但是要找那人互助?”
两人说完,都相对笑起来,一时笑罢,周元笙便表示彩鸳磨墨,彩鸳一面化开那漆烟墨,一面轻声问道,“那女人笃定他会兑现承诺么?”
彩鸳羞得一张脸飞起红霞,也用力啐了一声,跺着脚道,“这也是女人该说的话!”却也只说到这份上,引得周元笙笑道,“这就完了?才一句罢了,我当你还能磨牙出甚么话呢。”笑了笑,方半安抚半调侃道,“罢罢,我哪儿舍得放你去服侍个匪贼,这般伶牙俐齿的,转头再把匪贼气出个好歹来,还不把你活剐了呢。”
周元笙黛眉悄悄一蹙,下认识望向彩鸳,见她双手持着墨碇细细研磨,恍忽间想起畴前和薛峥一道在书房里临帖作画,也似现下这般,一个研磨,一个执笔。偶然候谈谈笑笑,偶然候又各自沉吟,一时半会屋子里温馨地能听得见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气,可就是不知甚么时候,她俄然扭过身,他也刚好转过甚,两人的目光就那么天衣无缝的接在了一处,也不过就是一眼罢了,并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相对悄悄地笑开来,那笑容倒是融进眼里,化进内心的。
彩鸳深深点头,想了想,着意谨慎地问道,“那女人,当真不怨二爷?也一点都不惦记二爷?”
彩鸳撅嘴哼了一声,蓦地想起甚么,附耳畴昔轻声道,“昨儿听彩鸾和我念叨,我们产业铺子里出了桩新奇事。原是早前三爷悄悄地拿了房里的一件云狐皮氅衣,并几件玉器摆件去当了,因那会子彩鸾她爹不在铺子里,竟没人认出来,厥后翻起帐本又听伴计描述了,才晓得是我们家三爷。恰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她絮絮言罢,又不免恨恨道,“这真是不幸见儿的,一个小爷竟至于当了屋里东西才气赡养姨娘,说出去谁信,又成甚么话。如果捅出去,且瞧那位此后怎生做人罢。”
彩鸳掩口直笑,伸出两根指头笔了一道,“女人惯会装胡涂的,还不是那位爷?说来也怪,您一贯绝少信人的,连畴前二爷都不肯敞开来发言儿,如何现在倒肯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