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跳得缓慢,像是要跳出她的胸膛,周元笙深深吸气,借以粉饰本身慌乱的心境,房中模糊传来汤瓶滚沸了的声音,不一时便鸣响如松风阵阵,她欲去移开汤瓶,却在回身之际被薛峥一把扯住袖口。他只是含笑不语,她便不知何去何从,半日也未能摆脱得开,干脆不再摆脱,任由那汤瓶收回刺耳的鸣音,任凭他拉扯住衣袖的一角,缓缓转过身来,仍旧望向江面。不知不觉间,袖口倏然一松,本来他已放开了手。
她语意俄然柔嫩下来,薛峥内心微微一酸,道,“我并不便利去襄国公府,现在两家已不算姻亲,我用甚么身份拜见——你的表哥么?”他顿了顿,蓦地正色起来,问道,“阿笙,你奉告我,有朝一日我若登门求见你,该用甚么身份才好?”
周元笙心中一动,笑答道,“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她未及说完,便被薛峥摇首打断,“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更是为着和你一道看看这千里如画的江山。”他转顾周元笙,定定地望了她道,“不管将来你在那里,我在那里,我想要你记得,我们曾一起分开姑苏,一起溯江而上,一起饮长江水,一起并肩看过如此风景。”
周元笙眼中含笑,曼声道,“你不该来的,传将出去,你我此后再无安身之地。”
周元笙高傲门处下车,由刚才那妇人并彩鸳二人一左一右的扶了,越步进得府内,行了一刻才瞥见垂花门,只见两边游廊上已站了很多丫环婆子,身边搀扶她的妇人笑着言道,“女人是高朋,太太亲身出来接您呢。”
薛峥不觉得忤,淡笑道,“我们如许人家教养出的后辈,若心中连家国抱负都没有,那便只能沦为纨绔。何况我另有着本身的私心,倘或能在殿试博得贤人青睐,我便可向他开口求恳一桩事。我不必说究竟是何事,你内心清楚。”
周元笙微微一怔,凝目望去,见世人当中站着一名上穿玄色五彩麒麟补子袄,下着穿花凤缕金拖泥裙的妇人,远远看去,身量清丽苗条,姿容娴雅,自有一股端庄和悦的态度。
话音未落,已被人挤了两记,辩驳道,“如何当不得,我瞧着就好,平常来我们府上那些亲戚家的女人也好,各府来登门做客的女人也好,我还没见一个能赶上方才大女人面貌的。你说不好,倒是举个强过她的人来,也让我们评断评断。”
门外侍立的仆妇听到响动,轻手重脚的出去,将那汤瓶挪到高几上,又轻手重脚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重新到尾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舷门外远山如黛,天水含烟,两岸铺陈苍苍蒹霞,中有飞鸟振翅掠过,于水面上留下一道细带模样的水纹,江南山川用它的清丽风骚浸润着观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线缠绵入骨的疼痛与忧愁。
周元笙一笑道,“既是回家,就该做家常打扮。何况那里能讨得统统人欢心,我只能顾得上本身的情意罢了。”
世人一时七嘴八舌,有同意的也有点头不语的,那晚来未曾照面的婆子急道,“你们过后再争去,且给我说说她究竟长得甚么样,转头我碰到可别认不出,那就不好了。”
周元笙点点头,道,“此番上京,你预备在那边下榻?春闱前还会离京么?”薛峥道,“去姨母家暂住一段光阴,干脆待考完再归去。今后在金陵的日子长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机遇。”
待到船泊岸停稳,周元笙也到了不得反面薛峥挥别之时,他眼里缠绵着一抹极是和顺旖旎的眼波,虽是一闪而逝,终是让她的心轰然了一瞬。说了几日的话,到了此时,也唯有相互互道一声保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