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突然听得声音,手中握着的纸霍地全掉进了火堆里,火更加热得高高的,差点烧到了她的衣角。还来不及反应,冷宫的门霍然开启,只见太后身边的成翰公公领头出去,趾高气扬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东西,宫中严禁焚香上供烧纸钱这三大样,你们竟然还敢躲在后宫里偷偷烧纸钱!真是罪该万死!”
赵一泰怔了怔:“但是宫规严令,宫内是不准烧这些东西的……”
惢心伏在如懿身边,大着胆量道:“回皇太后的话,我家小主固然身在冷宫,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顾虑太后,每日必临窗祝祷,祈求皇太后身材安康,福寿延年。”
到了戌时一刻,远远听得鼓钹齐鸣,佛号喧天,如懿晓得是宫中中元节水陆道场放焰口的典礼了。因着太后坚信佛教,宫中别离请来法源寺的和尚、白云观的道人和妙应寺的喇嘛停止法事做道场,表慎终追远,回想故交之意,以停歇亡魂,祈求宫中安乐。不但是宫中嫔妃,连宫人们也可参与。便在昨日,如懿折了一叠纸莲花,趁着凌云彻当值时送给他烧了回想亲人亡魂,云彻倒也非常感激。
圆明园中持续下了几日的雨,更加多了几分清爽凉意。皇后坐在“六合一家春”的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大缸中新开的几朵碗莲,盈盈巧巧的一朵并一朵,粉润的光彩如桃花宿雨,盈盈欲滴。皇后赏着碗莲,逗动手边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儿,问道:“皇上真的让慧贵妃一小我搬进了韶景轩居住?”
如懿一听,不免盗汗涔涔而下,瞬即伸展到了脖颈处,濡湿了领子。
如懿蹲在那堆烧着的纸边,火光暖烘烘地熏在她身上,才感觉和缓了好些,不像父亲刚去那几日,她总感觉冷津津的。
这一夜月落乌啼,恰好逢着七月十五的中元鬼节,又是如懿阿玛的头七之日。天不黑日头就落了,那夕阳带着凄厉的血红色,像是谁把一整桶血都泼在了天上,任由它四溢滑落,垂垂天气亦暗淡下来,那血亦成了枯涸的血痕,黑红黑红地黏在了天涯。宫中林木蓊蓊郁郁,无数宫鸦黑羽纷腾,如乌云掩蔽月色,回旋于天涯,映着这昏沉天空,像是融入了这无尽的暗中当中,唯有“啊啊”哀戚鸣声一层层遥遥散落,悸动阴气渐深的宫阙。
如懿点点头:“难为她了,塞在送饭的门洞里送出去的,神不知鬼不觉。”
太后微微点头,淡然道:“凡事一旦做下,必得承担结果。你接管便是吧。”
皇后“哦”了一声,扶了扶蝉翼似的鬓角,轻声道:“固然慢了些,但到底是要紧的事。也是乌拉那拉氏不幸,家属式微,阿玛又去了。你想体例托人送些纸钱冥器给她,让她烧一些给她阿玛尽经心。”
皇后婉然笑道:“不是本宫圣明,太后让我们进圆明园,就是希冀那么多嫔妃能好好奉养皇上,给皇上添个一男半女,本宫又怎可去干与?倒不如做一个温馨贤惠的皇后,由着她们争风妒忌去便罢了。”
赵一泰忙道:“是。刚得的动静,因是倒霉的事,也不算要紧人物,以是动静递出去慢了些。”
太后见她如此情真意切,也不免生了几分感慨:“你这孩子,在冷宫里竟然还这么惦记取哀家。”
太后的神采看不出一点端倪,仿佛安静的湖面,波澜未惊:“孝心是私,宫规为公。怎能为了私心而枉顾公理。成翰,遵循宫规,该当如何措置?”
太后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继而环顾着四周道:“哀家还觉得你安循分分待在这儿了。既有这份情意,如何竟然敢违背宫中忌讳,在这儿烧纸钱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