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二章 佛音惊缠心
如懿听了动容，却蓄意存了抉剔之心，道：“师父是佛门中人，也晓得人间情爱？”
容珮游移着道：“娘娘还惦着皇上当时说的话么？为甚么人说过的话老是那么轻易窜改？九五之尊不该该是一言九鼎么？”
初到杭州的那一日，下着丝丝寒雨。江南仲春已见薄薄秋色，只是雨气湿冷胶着，远不如京中的风景枯燥。但是立于龙舟之首，望着两岸冒雨跪伏的官员寂然无声，劈面是潮湿的清风，足下是蜿蜒的碧水，六合间那样的和顺，仿佛回到第一次来杭州的光阴。
那是她的半生，半生的姻缘里，她一向在天子身边，却未曾谛视，身后，只要凌云彻，为了她，能够不顾统统。
统统的艰巨苦辛，只要凌云彻在身后，沉默相随。
杭州于嬿婉是福地，于庆妃亦是。而天子此次除了伴随太后，更携上了至爱的容嫔香见，必然要与她同来明白山川烟柔之美。
步子尚未迈开，已有寺人来请，“请皇上旨意，晚膳摆在那边？主子得预备起来。”
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久病的忻妃弃世而去。如懿与海兰守在灵床前，看着年幼的八公主穿戴乌黑的孝服哭得惊天动地，心下凄怆，相顾无言。那一夜，除了风声，万籁俱寂。她想起刚入宫时的忻妃，那样爱笑，如山花烂漫。最后离世的一刻，枯瘦一把，不盈一握。
那是一个母亲的永殇。
待得往行宫驻跸，天子便迫不及待往山川间去。行宫一带本近西湖与孤山，又因多梅花，孤山别名梅屿，乃是宋朝林和靖隐居之所。天子见如懿一贯冷僻，恰逢着那日是她生辰，便道：“孤山赏梅甚好，有湘英、绿萼等，花色不一，是你所喜好的。”
多年来苦苦支撑，究竟是为了甚么？她的家人已经有充足的安稳，凭着贡献宪皇后的余恩，也足以安然一世。乌拉那拉氏并无过分超卓的族人，天子亦偶然格外汲引，许以要职。她这个皇后，实在无后顾之忧，亦是无能够依凭的母族背景。她的永璂，独一的儿子，并无永琪普通超卓，来日如果能够做个繁华亲王，倒也清贵安适。
和敬看着天子的哀色，也是不忍，便安慰道：“这两年来宫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都城里虽还瞒得严实，儿臣却也晓得了些许，只是不好开口。皇阿玛如此记念额娘，一半是因为再无人可与额娘比肩，另一半，也是皇额娘办事有些太不像话了。如此，皇阿玛想去南巡散散心，也是好的。”
天子微怔，旋即含笑，无穷宠溺顾恤，“只要你欢畅，甚么都好。”
这般叮咛，便是不欲嫔妃奉养在侧了。如懿便与嬿婉、香告知辞退却。
仿佛是很多年前，他们都还年青的时候，天子站在葱茏的花树之下，朝霞的广宽瑰丽是无澜的波影，与他灿烂的笑容融为大家间最夸姣的神驰。那粉色的一天一地衬得他眉眼恋恋，在那边笑着看她。他的笑容是初霁后明丽的雪光，纵使天寒地冻，亦有暖和人的力量。
久得连她亦怅惘，那是不是纯粹是幼年时恍惚的影象，只能凭此安慰逐步老去的韶华。
“尘凡与清净不过一墙之隔，修为不敷，天然有迷惑。”
那扫地和尚浅笑淡淡，“我在此修习半生，记得刚入宝华殿奉养时，乃是康熙五十年。多年来我不过是宝华殿数百诵经和尚之一，皇后娘娘天然未曾留意。”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了，久得就像一个古远的梦，让人辨不清它是否实在地存在过。潜邸的光阴里，她还年青，和每一个芳华少艾的女子并无分歧，鲜红的唇，大大的眼睛，皮肤洁白得像新磨出的米浆，幼腻动听。她身边的男人，有和田美玉般的面庞，寒夜星斗般的眼睛，和兴旺明朗的五陵少年的贵质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