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佛音惊缠心[第3页/共7页]

和敬公主依偎在天子身边，暴露几分少有的小女儿神态，依依道：“皇阿玛，您驰念额娘，额娘都是晓得的。”

初到杭州的那一日，下着丝丝寒雨。江南仲春已见薄薄秋色，只是雨气湿冷胶着，远不如京中的风景枯燥。但是立于龙舟之首，望着两岸冒雨跪伏的官员寂然无声，劈面是潮湿的清风，足下是蜿蜒的碧水，六合间那样的和顺，仿佛回到第一次来杭州的光阴。

那是容珮的猜疑，或许也是天下女心的猜疑吧？

但是这平生，她何曾放心过？不过是放掉了本身的心，再也回不来了。

而彼时，天子又新纳了福常在、柏常在、武常在与宁常在，四人都是合法嘉年的少女，各擅其美，如四时开不败的花朵。老是花落花开，旧人去，新人来，从未孤单过。而二十七年的十一月，一贯擅宠的嬿婉，又生下了皇十六子。

他老是说：“你放心。”

有不敢听，亦有不忍言。明显事关本身，她却无可辩白。才知狐疑深种如情根深种，普通难以移除。

彼时天气微亮，半钩弯月凄凄隐没于云翳。一众和尚未曾奉诏，便也未曾预备驱逐。这般无拘无束，反倒落了安逸，由着如懿单独坐于佛台之下，仰之弥高。

还是如懿先明白过来，道：“你放心，本宫与愉妃会照顾好璟婳。”

天日正中，暖暖晴光洒落在人周身，犹带一丝暖和余情。香见可贵地穿了一袭粉黛色长衫，密密绣了连缀不尽的枣花图样。那是杭绸中新制的一种皎月绸，一共才得了两匹，天子一匹奉与太后，一匹独赏了香见，供她裁制新衣。那皎月绸不啻寸缕寸金，清雅柔嫩，若重生儿肌理幼滑。一抹帛光盈然于举手投足间，便已觉清贵宠妃气咄咄逼人。

真的，年青时无知无觉，甚么都不怕。如本韶华垂垂衰折了，反倒生出怕来。

如懿一脸温静，“畴前总觉得无所害怕，现在才知本身样样不能。人既微小，便只能仰赖神佛。”

不知怎的，便有了倾诉的欲望。仿佛身染佛香的人，与之言语也能叫民气生安静。她缓缓道：“幼女短命于怀中，季子尚不得见天日便弃父母而去。日夜思之，悬于心头。”

心中不免郁郁，如果这一世为人，跌跌撞撞而过，都能这般步步稳妥，晓得前路如何，去往那边，该有多好。

画像上的孝贤皇后还是盛年绮貌，而天子倒是半百之人，垂垂有了老态。自与皇后冷淡以后，嫔御之间天子亦少流连，倒是在长春宫中闲坐更久。

那和尚微微抬眸，辩白她服色，不卑不亢施礼，“皇后娘娘。”

如懿鬓边的一支羊脂白玉快意点翠长簪被冷风摇摆起细碎的海棠明珠坠，纵是金玉华贵，凌风亦不过瑟瑟不能自已。她轻声感慨道：“三朝繁华，师父尽收眼底。”她停一停，含了几分踌躇，“曾读佛经，有一句读来惊心动魄。言说‘爱欲于人，如同执炬，顺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出自《四十二章经》。◆◆◆。敢问师父一句，何为人间恩爱？”

没有凌云彻的日子，也一样飞奔而去，不做涓滴停滞。日子寂静得与灭亡没有半分辨别。如懿一向试图去怀想，曾经没有凌云彻的日子，她是如何度过的。

而如懿最爱的，便是蕉石鸣琴一带，黛色波光，湖渌远映，恍然若乘槎于迢迢天汉。舫前奇石林立，状类阔叶芭蕉，题曰“蕉石山房”。石根处又有天然一池，泉从石罅出，泠泠出声，演清漾碧。临池复置小轩，高古静洁。若以焦尾琴作《梅花三弄》曲，古音疏越，响入秋云，高山流水，得天然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