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后宫·如懿传（全六册） > 第二十一章 云去云无踪
一晌无言，暗淡幽闷的室内，苟延残喘的烛火下，嬿婉保养得宜的雪嫩指上，一枚红宝石粉的戒指，闪着阴暗枯涩的微光。连它也自惭形秽，仿佛配不上那水葱似的手指的柔滑高贵。
积储多年的迷惑如阴翳出岫，喷薄涌出，她晓得他快死了，且必死无疑，这句话不问，只怕再也得不到答案，只会腐臭成为心底永久洗拔不清的淤积。她表示三宝等人退到门外，逼近于他，缓声道：“实在我一向想问，你对姐姐，到底是多么情义？是至心机慕姐姐……”她踌躇半晌，“还是只把她当作魏嬿婉以后的第二人？”
云彻嘴唇微微一颤，旋即淡然，“我若自裁，便坐实了惧罪他杀的罪名。我如果惧罪，那么皇后娘娘的是非便洗脱不去了。”
“交谊？”他悄悄一嗤，乜斜着她道，“贵妃娘娘高高在上，我已经沦为主子里的主子。怎敢攀附娘娘昔日交谊，岂不玷辱娘娘一世清名？”
她忍耐着不悦的气味，柔声道：“云彻哥哥，是我。”
嬿婉喉中一滞，心头一阵绞痛，愧得几近抬不开端来。
好轻易站定，解下宫女所披的暗紫色碎花大氅，将宫女腰牌支出怀里，向外朗声道：“我奉小主之命前来看望，你们外头服侍就是。”
没有人晓得，也一定有人明白，凌云彻之于她，并非幼年时炙热的爱恋。他是生善于她身侧的一棵树，枝叶茂繁，翠色苍苍。为她遮风挡雨，停靠一时。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只余她曝露于茫茫六合之间，一任骄阳焦烤，风雪欺身，冷雨飘零。
海兰的嘴唇颤颤地抖索，仿佛暮秋枝头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她泪光潋滟的眸睁得大大的，几近落泪潸潸，“姐姐，你要真难过，这里只要我和你，你哭出来，也没人晓得。”她膝行两步上前，抱住如懿的腿，“姐姐，你别如许笑，我惊骇得紧。”
她语气发涩，死力制止着语中对他把柄的触碰。她见云彻并不答话，也不看那瓶药，只得无话找话，“你还是这么爱洁净，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换了洁净衣裳。”
云彻微微点头，难过道：“总算她另故意。”他深深望住海兰，“这个东西，算是我和嬿婉的定情信物。至于有没有效，都交于你了。”
海兰捧着她的手道：“姐姐，你是不是感觉我做错了？”
云彻的神情有一瞬的呆滞，拂袖起家，掸落月蓝长袍上的尘灰，保持着洁净而端方的面庞，“凌云彻寒微之身，为皇后娘娘一死，义不容辞。只是云彻之死，并非有罪，只为洗清本身孽障，酬谢娘娘知遇之情。”
“只可惜，天北风雪时，我不能再为皇后娘娘折下一枝梅花相送了。”云彻满足地点头，“来年若来祭拜，只带一枝梅花就好。”他再无别言，任凭黄纸和着水黏腻地吸附上脸颊。
她如许静和安闲，海兰反倒生出怕来。她是想好了的，甚么都想到了，她的叱责，她的眼泪，她的气愤。那是应当的，是本身先自作主张，正法了一个一向对她那么好的人。可面对着如懿的平和，她竟然惊骇得无所适从。
可这一刻，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获尽君王眷宠的目光，却对本身周身侵袭而来的悲伤无可抵抗。
云彻非常派合，行动艰巨地走到行刑的阔长凳上。那条长凳宽四尺，长七尺，恰好躺下一小我。因是用了多年，留着很多肮脏的陈迹，宫中不知多少宫人便死在这长凳上。海兰瞥了一眼，无端地便有些恶心，上面那些陈迹清楚是一个个病笃的人留下的挣扎，汗液，尿迹，或是被绳索勒出的血痕。云彻并不在乎，他平躺其上，如同卧于高榻，安闲而闲和，仿佛告别了大家间统统的庞大痛苦，终究能得一息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