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因大哥梁端端方懂事,梁元绍每回还要拿来比一比,说梁端行事慎重能帮他分忧,梁靖才学出众科举中了进士,连家属庇荫都不消,在外受尽赞美。
是韩太师开罪抄家那年,老侯爷在静室独坐数个日夜后写的,笔力苍劲,着墨稠密,落笔迟缓凝瑟,隔了十来年,仍能看出此中的愤激悲叹。
……
梁靖挨了骂,绷着张脸,“嗯——你来多久了?”
这般死倔的态度,梁元绍更是活力,也顾不得外头有人没人,关上屋门就是一顿臭骂。
梁靖站在那石壁前,上头风霜雪雨,留了十年的光阴陈迹,班驳清楚。猛听几声咳嗽传来,抬目看去,就见老侯爷被刘伯扶着渐渐走来,身形微微佝偻。
……
老侯爷说到此处,眼睛便皱出个深深的笑。
梁元绍没法,只能临时辞职。
阁楼建在苍翠树荫间,门前砌了一道石壁,题着陆机《君子行》的几句诗——
河清海晏,四方升平。
“来给父亲问安。”梁元绍也带着点笑,扶老夫人一道进屋。
“是吗?”梁靖稍感不测。
老侯爷膝下两个儿子,孙子也很多,最偏疼的却还是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梁靖。
老夫人晓得父子心结,便朝梁元绍摆了摆手,“这边临时无事,你先归去忙闲事。”
梁元绍气得拍案,“不去也得去!”
“也没多久。”梁章目光闪了闪,几近要憋不住笑,“爹骂你是臭石头那会儿。没想到啊,名动魏州的二哥也能有本日……”说着,毕竟没忍住幸灾乐祸,两肩狠恶抖着,怕被梁靖揍,从速回身往外逃,边逃边笑,那声音都大得几重院落外都能闻声。
梁靖续道:“既然是长辈当年的商定,岂能取消?”
当即黑了脸,怒道:“这是我跟你母亲已商讨安妥,非办不成!那沈柔华是魏州出挑的美人,有甚么配不上你?当初你放着官不做,要去军中白搭力量,我也没拦你,这件事,断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归去歇一晚,明天跟我去拜访沈家。”
“晏平啊。”老侯爷好久没见他,尽管高低打量。
一通数落,连斥带骂。
从当初梁靖跑出国子监去游历,到他扔下唾手可得的官位去军中刻苦,乃至现在,放着羡煞旁人的美人和婚事不要,非要跟长辈对着干……
梁靖耐烦说了些在军中的趣事,又问他身材是否安好。祖孙俩好久没见,似是攒了一箩筐的话要说,梁元绍陪坐了半天,本想提一提跟沈家订婚的事,见老侯爷的目光始终不肯落向这边,几次欲言又止。
屋外,闻声二哥回府后喜滋滋跑回府的梁章才赶过来,便隔着门扇闻声了那通臭骂。
提起这茬,梁侯爷倒是想起来了,本来微佝的身姿也挺直几分。
天道夷且简,人道险而难。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
梁元绍押着儿子去沈家的筹算毕竟没能实现。
想必谢鸿将玉嬛的身份藏了十多年,也是极其谨慎的,先前不肯泄漏,现在见了他真容,才给老侯爷漏了点风声,明显也是探梁家的态度——若梁家趋利避害,不怀旧情,谢鸿必然就找不到外甥女了。
“是吗?”老侯爷昂首看她,“若那孩子还活着,你敢娶吗?”
梁靖愕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书童奉茶上来,老侯爷居中而坐,自是体贴梁靖在边关的处境。
至于启事,他晓得父亲的性子,不能提玉嬛和当年跟韩家的婚约,便只说瞧不上沈柔华,更偶然与沈家联婚。他自有抱负志向,婚事也不焦急,让爹娘先操心三弟梁章,他的事不消急着办。
六月初十,梁老夫人的寿辰准期而至,全部魏州城的高门贵户、官吏富贾几近都备了贺礼送往武安侯府,冯氏亦带了玉嬛,前去梁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