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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为印证,她话音未落,天涯便传来声闷雷,风嗖嗖的刮畴昔,异化着凉意。
求安然符袋是她偷着溜出府的,不能叫孙姑晓得。
帐内天光暗淡, 唯有一灯如豆,惨惨将熄, 中间一卷兵法,还是昨晚他翻看的那页。
玉嬛虽爱偷懒奸刁,却也晓得轻重。
恰是初夏时节,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和暖。
甬道两侧尽是积水,许婆婆上了年纪,虽有丫环搀着,也不敢走快。
叮咛完了,不敢再看那浑身血迹,仓促回住处。
他握着剑临风而立,前尘旧事翻涌,眼底垂垂暗沉。
魏州城东南边尽是高门贵户,府邸园林相连,翘角飞檐,雕梁画栋,尽数掩在苍翠花木之间。一辆宝璎华盖的马车在僻静的角门悄悄停稳,四角香囊流苏微晃,留下淡淡香气。
又是阿谁梦!阿谁迩来总将她惊醒的场景——
剧跳不止的心在触到剑柄时稍稍停歇, 他屈腿坐着, 眉头舒展。
亲人和好友在永王的阴狠下挨个丧命, 他虽名震边疆军功赫赫, 却毕竟万箭穿心。
这时节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不过半晌,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下来。
梁靖起家,掀帘出了营帐,内里乌云遮月,一口气吸进腔子,冷冽而清爽。
孙姑想了想,感觉这主张不错。
玉嬛靠着软枕小憩,在马车停稳的那瞬,蓦地从昏甜睡意里惊醒,展开眼睛。
瓢泼大雨浇得人浑身凉透,那伤势血迹更是令人惊骇,她手指颤了颤,稍稍游移了下,便决然叮咛随行的仆妇,“找人把他抬到近处的屋子,别叫淋雨,备些热水看看伤口。石榴跟我走,从速去请郎中。”
玉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珠钗玉簪掉落,发髻稍散,那袭质地宝贵的襦裙被泡得湿透,珠鞋踩了水,狼狈得不幸。娇丽的面庞也不似平常神采奕奕,双唇紧抿,脸颊微微泛白,水灵灵的眸中藏着慌乱。
醒来时灯烛未熄, 兵法闲翻。
暴雨兜头淋下来,仆妇手忙脚乱地找人,梁靖唇角动了下,转眼即逝。
虽说宦海沉浮是常有的事,但刚调入都城就贬回原处,还降了官职,毕竟欠都雅。
而在这之前,天然是该循分守己,不肇事端的。
只不过,他这经历也实在惨痛了些。
玉嬛吓了一跳,游移了下,还是壮着胆量畴昔。
谢鸿虽出自世家,倒是孤身在魏州,若梁家能给颜面,今后处境便会好些。
脑海里昏沉而混乱, 很多事排山倒海般压过来, 梁靖有些痛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孙姑声音一紧,“受伤的人?”
许婆婆是夫人冯氏的奶娘,在谢鸿外出为官前,曾陪冯氏住在淮南很多年。冯氏出身高门,谢家是淮南数一数二的世家,许婆婆见多识广,行事也慎重,平常孙姑拿不定主张时也常向她就教,从无错处。
玉嬛的住处在东跨院,这会儿丫环仆妇都躲在廊下看雨。
这让他想起先前翻过的枕中记故事, 讲卢生做了场享尽繁华繁华的梦,醒来时却仍在客店,黄粱未熟。
风疾雨骤,视野昏黄,模糊有个玄色的身影躺在低垂的枝叶下,暴露半个身子。
夜色暗沉乌黑,屋舍窗扇混乱残破,父亲谢鸿和娘亲冯氏都倒在血泊里,气味俱无,身材冰冷,而她却如何都触碰不到,只要那种彻骨的惊骇绝望刻在心底里,醒来都感觉心惊肉跳,额沁盗汗。
想了想,又回过身去,葱白的柔滑手指攀在浴桶边沿,“要不,请许婆婆去瞧瞧?”
他明显是昏倒了畴昔,剑眉舒展,面色惨白,雨水将他浑身泡得湿透,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耳侧,虽描述狼狈,神情却有刚毅之态。身上穿戴墨青的锦衣,手臂和腿上的衣衫都破了,染得浑身是血,中间积着一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