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不止是皇家亲贵,也遥领多数督之职,是魏州都督梁元辅的顶头下属。他以巡查军务之名尊驾亲临,梁元辅天然得给足颜面,带了州府官员出城驱逐,恭恭敬敬地迎入城中,安排在州府衙署旁的客馆下榻。
小萧贵妃就此独宠后宫,连她的姑母萧贵妃都遁藏锋芒。
梁靖鸦青色的衣袍在夜风里猎猎翻飞,英隽的端倪间却凝重而寂然,垂垂地双拳紧握,手背模糊鼓起青筋,脊背紧绷如同满弦的弓。展开眼,深沉的眼底尽是暗色,有澎湃波澜翻滚,埋没冷厉。
自从堂姐嫁为永王侧妃,武安侯府便跟永王紧紧拴在了一起,现在更会为家属而殚精竭虑,帮永王夺得皇位,令梁家权势更盛。
她摸了摸脸,“晏大哥?”
玉嬛冷静记在内心,旋即绽出个浅笑,“夜深了,晏大哥也早点歇息吧。”
后院里花木繁荫,只在甬道两侧零散点着灯笼,却不及月色敞亮照人。
次日凌晨特地传话给厨房,叫他们好生筹办给客院的菜,顺道叮嘱了菜名口味——相处了将近一月,梁靖用饭的口味,她算是摸得清清楚楚。
不过两日,景明帝便再度召萧鸾入宫,随后圣驾亲至萧府,迎萧鸾入宫,封了妃位。
他回魏州后,尚未去梁家,因都督府外有兵将扼守,也没能夜探亲人。
梁靖想着旧事,只觉胸口被甚么东西堵着,闷痛得呼吸都有些滞涩。
梁靖看得出来,却没出声。
不过他既然救了阖家性命,这话该当是可托的。
府邸冷落式微,亲朋俱亡,万箭穿心。
蒲月中旬小暑将至,气候垂垂酷热。
也是在当时,本来对太子非常恭敬的永王生出了异心,渐而有了夺嫡的筹算。
彻夜,那边定是宾主尽欢的场景,伯父、父亲乃至祖母、母亲必都满面笑容。
梁家在魏州耸峙数代,靠的便是族中同心,不管朝廷换来哪位官员,都紧紧握住处所权益。父亲和伯父做事都以家属好处为重,当年宁肯悖逆祖父,也要在韩太师的事上插一刀,足见保护家属的决计。
坐拥天下的皇权尚且会更迭,哪有一成稳定的泼天繁华?
……
如许想来,她迷恋永王府,为阿谁男人赴汤蹈火、自陷险境,罔顾长辈们昔日的婚约,刚强地在宫里费经心机,仿佛也顺理成章。
半晌惊奇对视,还是玉嬛先开口,“夜深了,晏大哥还不睡吗?”
而都城以外世家横行,剥削百姓,万千将士拼了性命保住大好国土,却民不聊生。
她闲居在家,也未过分打扮,满头青丝拿珠钗挽起,长裙曳地,腰间不见环佩,唯有宫绦飘然。夜里风凉,她在外罩了件极薄的玉色披风,将窈窕身材尽数藏起。
说罢施礼告别,自回东跨院去。
玉嬛也晓得担忧没用,乃至在这滩浑水里,她一定能帮多少忙。
若不是景明帝仍旧赏识太子的才气,尚未昏聩到拿江山讨美人欢心的境地,以萧敬宗的相权和两位萧贵妃在后宫的得宠,永王怕是早已盖过了东宫的风头。
哪怕只要一点点。
永王带了仪仗,随行很多,兵荒马乱地安设下来,便已是傍晚。
彼时景明帝四十余岁, 自幼酷喜乐律, 虽因政务繁忙, 甚少有闲暇赏玩, 却极能赏鉴。那女人年纪虽幼, 一手琵琶却弹得比宫里最超卓的乐工还好,更别说生得花容月貌,眉眼动听,恰是女人家最美的韶华,哪怕只是温馨坐在花丛里,都是一道极美的景色。
而彼时,独一跟她有所牵系的梁家却未曾施以半点援手。
提起小萧贵妃, 都城高低, 几近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