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皇后躺在榻上,脸如金纸,汤药难进,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阿冉。”
“该还的债已经还了,该受的罪已接受了。妾只想放心的去,来生来世再不生于庾氏,再不与陛下做伉俪。”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发兵,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官家去是去了……”大长乐游移半晌,终将所见通盘道出。
琅琊王府最早接到哀讯,大长乐亲传太后懿旨,请世子司马曜入宫。不想有姑孰来人刚幸亏府内,得知此讯,当即送出动静。
所谓兔死狗烹,越是劳苦功高,越是会死得最快。
如许的脾气行事,当真是可悲、可气、可爱,乃至有几分不幸。
长秋宫内满盈着浓厚的药味。
“罢了。”司马奕坐起家,将圣旨谨慎卷起,并未立即交给宦者,而是贴身收好。
司马奕看着她,目光微闪,神情有些莫名。
建康士族和外戚争-权,同权臣夺利,他的感化就是在圣旨上盖印,空负天子之名。除此以外,连多说一句话的分量都没有。
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颧骨高高隆起,发丝淡薄,仿佛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压根不似一个活人。
顷刻间,殿内烛火动摇,一盏三足灯无风自灭。本不该呈现的青烟缕缕飘散,很快消逝无踪。
待桓容回过神来,对方早已调转马头,飞奔走远。
大长秋的声音仍模恍惚糊传来,少顷,太后宫的大长乐呈现在殿外,传太后懿旨,请天子移驾长秋宫,见庾皇后最后一面。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近耗尽她满身的力量。
对比大长秋和大长乐,当真是一目了然。
司马奕斜靠在矮榻上,吃吃的笑道:“太后也好,桓温也罢,总不会心急如此,没等我出宫就痛下杀手。总要留我几日,等新帝继位,等天下人都忘了另有我这小我……”
司马奕一边笑一边回身,在世人惊惧的目光谛视下,信步分开长秋宫,离了数米远,仍能听到笑声传来。
宦者双眼含泪,却始终不敢落下。
说到这里,褚太后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南康搬去了青溪里?”
“皇后?”司马奕愣了一下,说出的话实足让人齿冷,“她还活着啊?”
“你……你!司马奕!”
“对不起朕,你们全都对不起朕!”
哀讯传出,长秋宫表里一片哭声。
圣旨的内容并不长,司马奕却刻得极其当真,一刀接一刀划下,每一笔都留下一道深痕,足有半寸之深。
沙哑的笑声划破哀乐,哭声为之一停。世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由闪现同一个动机:莫非天子真的疯了?
大长乐落在最后,对跟从的小宦者私语两声。后者当即哈腰点头,谨慎避开殿前卫的视野,无声走进内殿,重点翻查尚未收起的竹简,试图找出天子究竟在内殿做了甚么。
司马奕好久未见庾皇后,几近认不出榻上之人。
继位之初,褚太后临朝摄政,他是个安排。好不轻易亲政,门阀士族把持朝政,他一样是个傀儡。
“仆在。”宦者伏跪得更低,敛下目光,额头触及空中,心头一阵冰冷。
庾皇后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死死的盯着司马奕。
“阿冉,明天殿中的人,你可都记取?”
秦璟俄然策马走近车驾,探手扣住桓容的肩膀,手指掠过他的颈侧,眸色渐深,掌心的温度透太长袍,热得烫人。
“好。”司马奕点头,压根不问庾皇后所求何事,道,“朕应你。”
他算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