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瓷盅被梅自寒放到了手边,他揭开盖子,一缕暗香渺渺飘出,还未咀嚼,他竟有些醉了,不然如何会神情恍忽,管不住本身渐欲丢失的心志?
[白发青衫,苍头玄鹤,花前尊酒。
问梅花与我,是谁瘦绝,正风雨、年时候。][1]
“古有林逋「梅妻鹤子」,太傅也爱梅,整天穿行梅林,与梅花为伴,身上定是沾了梅花的精气。”蓝无垠眉开眼笑地打趣,“或许会有一名冰清玉洁的梅花仙,从天谪落,为太傅的婢女引来,最后也变成太傅的‘梅妻’?”
“这时运奇妙,虚无缥缈,太傅不信也罢。只是她若要来,即便你关上门,也反对不住她突入的脚步。”那是蓝无垠最后的笑语,似有弦外之音,“比及她来了,你便能明白了。”
[1]出自宋·何梦桂词《水龙吟·和何逢原见寿》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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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浅舀了一勺淋入宽口的白瓷小碗,思路回到仲春初阿谁雨天,梅园午后的安逸光阴,阴雨连缀,风微凉。当时他便也是如许,握着一根长柄的白瓷汤勺,悄悄缓缓搅拌着碗里的新酿。只是俄然地,正对的那扇门就被人翻开了——
“真是难为了公主这份苦心。”可不是谁都能让幽梦如此设身处地地为之着想,寒露听来亦有些无法,但总归想说点甚么来宽解她,“只是不晓得公主藏在梅花酒中的那点心机,太傅可否尝得出滋味了?”
他仓促抬了双眸,隔着屋檐上垂落的一排雨帘,透过溟濛的烟雨,看到阿谁穿红色衣裙的少女,像一树绽放的红梅。
她木然地站在门口,本来是满眼猎奇,直到对上了他的视野,她竟然欣喜地,笑出了满面东风。
至于幽梦当时为何会来?原是她刚随皇室迁住洛阳,对这里的统统都很陌生,又充满激烈的探知欲。那天她出宫本是慕名寻访山里一座温泉汤沐,终不敌多变的山间气候,不想竟在半路遭遇微雨。她牵马仓促沿着山路走,却不经意地,被一阵极芬芳的暗香所吸引,她循着渐浓的花香一起寻觅,终究到达一户淡黄的墙院外。
“子不语怪力乱神。”梅自寒一副平淡的口气,“你晓得我向来不信这些。”
羡他——
“我见太傅本日神清气爽,眉宇间透着丝霞光紫气,怕是快有梅花运临门了吧?”蓝无垠不知何故打量着他,笑道。
幽梦视线一掀,千思万绪堆积成涓涓细流,润甜了她的心扉,她却要很谨慎地敛藏着,以是沉默不语,将苦衷付诸唇边清爽淡雅的笑涡里。
“我只晓得桃花运。”梅自寒却不苟谈笑,“没传闻过梅花运。”
青瓦墙头上探出几枝白梅,她想她找到了香气的泉源。
彼时恰是早梅时节,雨水叮咚敲打青瓦,他目光板滞地望着不期而至的她,内心冷不丁地颤了一抹感到,原觉得钦天监那些占星问卜的本领皆是故弄玄虚,可他俄然羡慕起了林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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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她的呈现,惊了那场温馨的春雨,他不会蓦地想起不久前去钦天监,和监正太史令蓝无垠闲来无事的几句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