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服用的药丸催眠结果非常激烈,为了与京营一干人周旋,傅深忍着一起没睡,此时终究撑不住了,几近是肖峋刚掩门出去,他就一头坠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
老仆在窗下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直到内里传来匀净绵长的呼吸声,这才踮着脚贴着墙根走出内院,让厨子筹办些好克化的粥点,温在灶上,等仆人醒来再用。
不管它的政治意味有多强,不管它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诡计,乱点的鸳鸯谱,哪怕点成了“鸳鸳相抱”,其本质不改,还是一桩姻缘。
老仆辩白不出官员服色,但他曾在颖国公府当了几十年下人,对“严宵寒”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心中立即“格登”一下,支吾道:“这……我家仆人长途跋涉,身上又有伤,方才已经睡下了。诸位大人,您看……”
严宵寒胡乱挽了一把头发,拎起床边一件外袍丢给他:“夜里冷,披上。我让人把粥端上来。”
但是现在他身负重伤,蕉萃至极,这模样俄然让钟鹤放下了他的身份,只记得昔年军中阿谁老是跟在傅廷信身后、神采飞扬的少年。又思及他孑然一身,上无高堂双亲,下无后代绕膝,身边竟连个搀扶的知心人都没有,年纪悄悄落下治不好的残疾,不由得悲从中来:“都是我们这些人无能,当年没能拦着你上疆场,乃至本日之祸。来日地府之下,有何脸孔去见尔父尔叔!”
守门人不敢骄易,赶快出来报信,家里独一能顶事的老仆拖着不如何矫捷的腿脚仓促赶来,甫一照面就被内里一群骑着高头大马、腰悬佩刀的黑衣人震住了,唬的心惊肉跳:“敢、敢问诸位是……?”
他话音未落,西侧阁房俄然传来“咕咚”一声闷响,仿佛有甚么从高处掉下来了。老仆手一颤抖,还没反应过来,方才站在他身边的飞龙卫按察使身形如风,眨眼间竟已闪进了阁房。
严宵寒尚可按捺,走在他身边的年青人已连连点头,低声问:“靖宁侯多么出身,多么功业,家里如何……”
人群中,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策马越众而出,刚好停在屋檐暗影外的亮光中。顷刻间深蓝衣摆上云纹如流水普透明灭,外衫背后银绣天马振翅欲飞,月光与灯光映出一张笑眼薄唇的昳丽面庞。
老仆心有戚戚,面上惶恐:“小人不敢。只是我家侯爷经不起折腾……求大人谅解。”
他絮絮地说着,伸手替客人推开正堂的门,请二人上座,将灯盏都挑亮,又命人上茶:“二位在此稍候,我去请侯爷。”
傅深听他尾音哆颤抖嗦, 眼眶都红了,那架式仿佛他不是受伤, 而是顿时要放手人寰,忍不住嘴角一抽,叹道:“多谢钟统领体贴。真的只是腿伤, 不要命。唉, 重山, 快去找条帕子,给钟统领擦擦眼泪。”
肖峋争不过这恶棍,讪讪地应了。
傅深封侯后就从颖国公府分炊出来别府另居,他对这个大宅子一点也不上心,仆人还是他后母秦氏从家中网罗出的一群老弱病残,送到他这里来一用就是四五年。傅深长年不在家,跟仆人们没甚情分,每逢他好不轻易回家小住时,这群人就像耗子见了猫,畏畏缩缩地躲在后厨和下人房里,如非需求,毫不出来碍他的眼。
幸亏仆人们固然怕他,活计却式微下。肖峋将傅深背到卧房,问下人要热水,替他脱掉外袍,擦洁净手脸,扶他在床上平躺下来。待清算伏贴,傅深便过河拆桥,往外撵他:“该干吗干吗去。早晨让人给你们留门,后院都是配房,随便睡,恕我接待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