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她非常无能的。不说别的,单就说我们这府里,这上高低下大大小小的一共多少号的主子主子们,她一小我样样儿摒挡得开,现在不过是再畴昔照顾照顾蓉哥儿媳妇的丧,有甚么看管不到的。何况那一桩桩一件件又不是没有旧例,她那样聪明一小我,你还怕她想不到?”贾环续道,“至于那府里,论起刁来,只怕还不如我们家的那些爷爷奶奶们呢。他们家人只刁在明里,我们家人却刁在暗里。她连这些个暗刁都对于得住,又如何会怕那些明刁?”
宁府开路传事人当头瞥见,忙归去报与贾珍等人。贾珍急命前面愣住了,同贾赦贾政三人迎上前去。不知两边如何应对,未几时就见贾政畴前头返来,急命宝玉脱去孝服,带去前头与水溶相见。贾环稳站着,虚合着眼,八风不动,只支楞着一双耳朵听着动静。
他正胡乱思惟着,宝玉已是上了香,也跟着哭起来。贾环却独去给瑞珠供了柱香,内心默念着:“瑞珠女人,你我也算了解一场,不管你是为人所逼,还是他杀,我知你是不肯死的,只是天意弄人。你芳魂不远,下一世千万投到个好人家罢。”守灵的那人恹恹的,抬起眼皮搭了他一眼,甚么也没说。贾环又给了她些钱,叮咛好生照看瑞珠的棺材,一应事件俱托她操心。那人收了钱,刚正眼看了贾环一眼,也不知曲解了甚么,口里倒是应下来了。那厢凤姐儿犹哭,直到贾珍尤氏遣人来劝,方止住了。
她向来最是机灵,贾环不信她没闻声过那些风言风语,这会子却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蜜斯普通,妆模做样起来。他也不过就是白提这么一句,实则并不似贾政那样一意尚俭,是以也是一笑,也抓了瓜子来嗑。
贾环自是极赏识他,但闲时也自迷惑,薛蟠那人轻浮,如何会交友如许豪雄人物。若说柳湘莲位高权重倒也罢了,他偏又是个平常后辈。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畴昔对薛蟠的风致有些曲解罢了。
惜春却问起来:“环哥儿,究竟蓉儿媳妇儿的丧事是如何样呢?那府里一个是男人,一个又说是病了,起不来身,虽说托了凤姐姐,那府里的下人我又多有不晓得的?一个个的,好吃懒做,遇事推委,再刁也没有的。凤姐姐也当家这几年,我们看着她倒好,只是不知能不能赛过住那些人。倘有个甚么不是,叫亲朋世交们看在眼睛里,但是几十年的笑话儿。”
天明时,贾环还是换了素服畴昔,混在族中兄弟里,但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棺木。方知贾蓉捐了龙禁尉了。饶是见惯两府豪侈之状,贾环内心也万想不到为了秦氏的丧礼,宁府竟特地为贾蓉捐了官儿。这事不必说,定是贾珍的主张无疑。
贾环说得不差。凤姐儿是多么人物,嫁来贾家这么多年,可谓两府皆知。不但姊妹们晓得她夺目短长,下头的仆妇们更是清楚。得知自家奶奶病了,大爷请了西府里的琏二奶奶来协理去了的大奶奶的丧事,宁府里都总管来升便传齐同事人等奉告了,说:“那是个驰名的烈货,脸痛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世人果应了。
到了铁槛寺,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以内。众亲朋也有扰饭的,也有不用饭的,一起一起的,直至晌午方散尽了。这一应接待之事俱与贾环无涉。他用了一顿粗茶淡饭,便随父母人等回城。王夫人还要带了宝玉去,宝玉好轻易到了郊野,正新奇着,那里肯归去,只要跟着凤姐儿住。王夫人拗他不过,只得由他去了,将人交与了凤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