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打了个圆场,叫桐叶归去,本身进了被里,身下虽烧得热热的,被子里却公然冷些,窗纸又被北风刮得嗤剌嗤剌的,听在耳内更感觉酷寒,只得揽了汤婆子,又命移了个火盆过来,这才合目躺下睡了。
“起来换衣,发明屋子里有些炭气,散散好些。”贾环勉强笑了笑,又向她道:“清算了被褥去睡罢,何必熬着,在这榻上再冻病了。”
师生二人进书房里落座,服侍的僮仆沏上茶来。先生笑道:“这是你在南边儿仕进儿的一个师兄亲与我寄来的山茶,不是甚么名种,喝着倒还好,你也尝尝。”贾环忙喝了一口,含在口里细品了品,极口夸奖。又奉上特与先生带来的一幅书画,言道是家里特送与先生的,谢先生操心。贾家出来的东西天然不是凡品,先生却看也没看,只顺手插-入了安排画轴的瓷缸中,向贾环要他克日的功课来看。
当晚却又铺纸研墨,手札一封与贾政存候道贺,想了想,又寄一封与薛蟠,细询元春之事。
这一日到了金陵,一行人下船,那柳湘莲便要与贾环道别。贾环扣问明白了他的去处,当下也不挽留,知他手里没有几个活钱,又助他几个川资。那柳湘莲非常豪放,并不像凡人那样推拒再三方肯受,接过谢了他,又托他问候宝玉,两人便痛快隧道别了。
未几时下人们出去清算碗筷,方将二人唤醒了。贾环好梦方醒,洗一把脸便精力奕奕,姜俊就委靡了些,一边哈腰泼水洗脸,一边向贾环说道:“好些日子没痛快吃过酒了。”贾环奇道:“他们不请你?”他道:“同那些浑人有甚么可吃的!白玷辱了酒这个字罢了。”当下叫人重热了饭菜,两人吃了饭,又说了半天的话,眼看着日头偏西,姜俊方归去了。
自此贾环杜门读书,回绝访客。姜俊知他学业沉重,用心不得,是以也不来扰他。只要曾先生派人来唤过他一回,带去他登门见本府的学政。贾环自是备足了礼数,那学政倒不是甚么大师出身,既知贾环是京中荣府的少爷,岂有不承情的,因而当日宾主尽欢。
这一日却接到家中的手札,言道是入宫多年的大姐姐元春叨承天恩,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环自是为她欢乐,心中却又有些疑虑:凤藻宫尚书是升职,这不算甚么,以元春的家世为人,又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纪,升职是顺理成章,只是贤德妃的名号倒是古所未闻,若说是虚衔儿,似生造出来的,若说是报酬,又有贤德二字。一时又想到昔日薛蟠之言现在成真,直想得头都大了。
当下胡乱吃过了饭,丫头们有些怕生,怯生生的打下水来服侍着他漱洗了,贾环就一长一短的问她们些话儿,诸如多大年事了,家里兄弟姊妹几个,父母如何等语。两个丫头都较着的放松了下来,也说谈笑笑起来。
这里贾环待烟气散尽了,方闭好门窗,衾内已是冷了,又不好叫人,只得将大氅搭在了被子上,胡乱姑息了半夜。
当下两人进了屋,脱鞋上炕,炕上烧得暖融融的,中间摆了张大炕桌,桌上两壶酒,几碟儿下酒的小菜,一盘柑桔橙子之类。最亮眼的倒是梅瓶里插着的三两枝红梅花,姿势艳逸。两人相对而坐,互诉别后情状。
姜俊已中了上一科的秋闱,现在也是正端庄经的举人老爷了,举着酒杯浅斟慢酌的姿势却还是少年飞扬,风骚意气,懒洋洋的一副漫不经心人间万事不入眼的模样。贾环也放松下来,捏着酒杯却又不饮,只要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说话。阳光透过窗纸照出去,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一时贾环就困上来了,姜俊也饮多了,口中喊着未婚妻的姓氏,往外打着酒嗝儿。热好的菜肴端上来了,两人也懒待去吃。贾环爬畴昔吃力地灌了他一碗热汤羹,见他消停下来合眼睡去了,也不管他,本身倚着大迎枕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