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寂寞宫花红 > 第二十九章 著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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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御桌上铺着明黄的帏,四个角上皆有垂地的宫绦。桌上一应的文房器具,及厚厚两沓待批的折子。天子坐到桌前,揭了紫檀的雕花匣子取小楷,那笔是御用的上品,笔身上篆着三三两两的掐金丝流云纹,在灰白的日影映照下耀然生彩。

天子御批寥寥几笔:晓得了,统统预备不成过费,准尔所奏。

天子刚巧站起来往御桌前去,锦书退了半步,也没闻声天子叫她出去,只得跟着转个身在一旁鹄立。

这屋里都是御用的东西,半分动不得,不能靠,更不能坐。春日里总犯春困,来前又吃了苏拉送的药,这会子背上正发汗。锦书抽了帕子掖额头和鬓角,内心揣摩天子如果现在返来,她这副狼狈模样岂不御前失礼?正忐忑时,遥遥有击掌声传来,她敛了敛神,忙随当值的寺人宫女往正殿接驾。

那方砚是新近上贡的端砚,固然开了锋,但还是头回用。锦书六岁开蒙,父亲不时口手相传,对文房赏玩很故意得。看这砚材质细致绵厚,心下赞叹了句不成多得,磨墨时越加珍惜。携了袖子缓缓地研,一圈一圈,先研核心,然后由外及内。新墨新砚,略一转就收回沙沙的细碎之声,朱砂色垂垂浓烈,素净得让人不敢逼视。她微拧着的眉头伸展开来,仿佛甚么不快都跟着墨块的转动消逝殆尽了,满天下只剩本身和这方伏虎端砚。

李玉贵好久没见过天子这么松快了,往笼子里一看,那鸟不是鹦鹉,不是画眉,也不是蓝靛颏,是只鸽子。

宫女怕天子招风,早在圣驾折返之前就把窗屉子合上了。落了窗闩,连风吹动竹帘的响动都隔绝在外,西暖阁四下里沉寂无声,唯有天子降落的嗓音,“起来发言。”

锦书有些茫然,天子抬手抿了抿笔尖,“朕要批折子了。”

锦书回过神来,忙应个是,“主子这就叫顺子出去服侍。”说着松了口气,便要退出去寻人。

天子恍了会子神,见墨都研好了,便放下折子提笔来蘸。锦书搁好墨块躬身退后,本来不识字的宫女服侍文房是不忌讳的,反正看不明白,站得近些也没甚么。可她见机儿,天子晓得她能看会写,她离近了必定忌讳,也不等人叮咛,自行退至紫檀透雕春晓槅子旁,低眉扎眼敛神站着。

天子乜他一眼,就烦他拍马屁,转手把笼子递给了中间的园子总管。小寺人托着银盆来给他净手,他略洗了洗,拿帕子掖了水渍,垂着眼皮问顺子:“差当得如何样了?”

她才退热不久,身上另有些虚,时候站久了脑筋都木了。浑浑噩噩间考虑起李总管的话来,天子打发人来问是天大的福分,叫她不要和福分过不去,必然要到乾清宫来劈面给万岁爷叩首谢恩,方是做主子的懂事。她被他一套接一套说得头昏脑涨,心想时运不济,逃也逃不掉,只要抱着胳膊忍一忍。因而梳头净脸到了这里,可天子却又不在。到现在想一想,她病不病和天子有甚么干系,他干甚么要差人来问,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她总感觉天子应当是不待见她的,前朝帝姬还活在宫里,的确就是多余。李玉贵出于甚么考虑把她往天子跟前凑不得而知,非要想透辟了,不过就是天子还希冀从她这里获得永昼的动静吧!

她的唇角微挑了挑,天子再贤明,这回是打错了算盘。莫说她不晓得老十六的下落,就是晓得了也宁死不会说。如果逼得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么多年下来悟出了一句话,事光临头须放胆!眼下活着一天就是赚的,本身再谨小慎微,也抵不过宫里这么多主子挖空心机地整天找茬,哪上帝子们的好耐烦用尽了,那也是她阳寿到头了。死都不怕的人,另有甚么能吓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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