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小在宫里长大,宫里的女人过得如何样,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套句鄙谚,叫潭柘寺的石鱼,都雅不好吃!都是金尊玉贵的黄连人儿,爷们儿只要一个,个个为几夜荣宠争破了头,到最后如何样呢?哪个是悠长的?”太皇太后替她撸了撸鬓边的碎发,慢慢道,“你是个明白人,又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晓得如何活着才安乐。天子啊,后宫美人三千,今儿爱你,明儿爱她,没个定性。你别瞧他这会子一往情深,等他翻了你的牌子,就像对宝承诺那样,转天就撂了,你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锦书惶惑不安的伏在地上,颤声道,“回老祖宗的话,主子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头,请老祖宗明鉴。”
“老祖宗,主子冤枉。”锦书哭着说,“主子时候记取老祖宗的教诲,从不敢对万岁爷存着那样的心机。主子晓得本身的身份,主子尽管当好差,服侍好老主子您,不相干的不管不问,求老祖宗替主子作主。”
太皇太后这下稍感欣喜些,她说,“好丫头,有气性儿!总管和你说过昌瑞山守陵的事儿吗?那边虽贫寒,阔别了京畿,日子倒也安闲,你是如何个意义?”
锦书讪嘲笑了笑,这时塔嬷嬷掀了膛帘子探出来,瞥见她脸上的指印一愣,也没问为甚么,只道,“返来了?老佛爷等着呢,快出来吧!”
“你也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义。”太皇太后看她阿谁样儿,心都跟着揪起来了。上了年龄的人瞧不得别人悲伤,谁要在她跟前哭,她也得跟着哭。太皇太后捏动手绢擦眼睛,对她说,“成了,你起来,才刚挨了嘴巴子,这会儿又跪着,倒显得我这老太婆心狠。”
锦书是一千一万个明白,这话不必谁说,她内心明镜似的。她从速跪下叩首,“老祖宗经验的是,主子定然不时服膺于心。主子敬着万岁爷,不敢有半分超越,请老祖宗放心。”
“主子情愿去。”她当即答道,“主子上陵里去,日日给圣祖高祖们诵经祈福,给宫里的主子们打安然醮,祈求菩萨保佑主子们福寿安康。”
锦书在宫里长到十六岁,论争略手腕,没见地过也传闻过。太皇太后要真筹算这么做,那里用得着问她的意义,直接和天子筹议才对,现在不过是刺探敌情罢了,她要暴露一丝情愿的模样来,那离死就不远了。
锦书应了声,叫入画看她的脸,问还红不红。入画身上带着粉盒的,忙给她颊上扑了些,又拿帕子拭了拭,一面絮干脆叨的说,“你那里获咎了那位佛祖?才刚听小寺人说万岁爷大怒,怕是要轰塌了天,我们还担忧来着,公然应了验,竟指派人打你!不是我说,万岁爷最晓得宫里的端方,打宫女如何能上脸呢?何况你又是慈宁宫的掌事儿,谁上这个手?是叮咛李谙达吗?他李总管真是失势,转脸就不认人的东西,也下得去那手!”
“我晓得你是好孩子,常日里谨言慎行,我都看在眼里。你们万岁爷非比平常,在他跟前特别要细心,踏错了半步,不但是皇后主子不饶你,连我也不能饶你!”太皇太后冷着脸道,“你可听明白了?”
太皇太后愁闷的靠在榻围子上,春日的暖阳照出去,她一点也不感觉舒心,倒像浑身泡在冰碴子里似的。她被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天子这趟春巡返来,以往的老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的话,办的事,愈发的叫人寒心。对着皇后也没甚么好脸子,只怕还因着查抄的事恨她。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锦书留着必将是个祸害,可现在要脱手已经晚了,杀不得,打不得,不然宇文家就要出第二个高祖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