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又惊又怕,大声呼喝命人去禀报扈驾的领侍卫内大臣。御前侍卫总管闻得有变,正巧赶到,忙领着人快马加鞭,先自追上去。谏阻不了天子,数十骑人马只得紧紧相随,一起向京中疾走而去。
天子还未及换衣裳,还是是一身蓝色团福的缺襟行袍,只领口袖口暴露紫貂柔嫩油亮的锋毛,略有风尘行色,眉宇间倒似是平静自如,先行下礼去:“给太皇太后存候。”太皇太后亲手搀了他起来,牵着他的手凝睇着,过了半晌心疼隧道:“瞧这额头上的汗,看转头让风吹着着了凉。”苏茉尔早亲身去拧了热手巾把子递上来。太皇太后瞧着天子拭去额上精密的汗珠,方才淡然问道:“传闻你是骑马返来的?”
壬子日銮驾出京,驻跸巩华城行宫,遣内大臣赐奠昭勋公图赖墓。这日气候晴好,天子在行宫顶用过晚膳,带了近侍的寺人,信步踱出殿外。方至南墙根下,只听一片鼓噪呼喝之声,天子不由止住脚步,问:“那是在做甚么?”梁九功忙叫人去问了,回奏道:“回万岁爷的话,是御前侍卫们在校射。”天子听了,便径直往校场上走去,御前侍卫们远远瞧见前呼后拥的御驾,早呼啦啦跪了一地。天子见抢先跪着的一人,着二品侍卫服色,盔甲之下一张脸庞甚是漂亮,恰是纳兰容若。天子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往下一沉,却淡然道:“都起来吧。”
便在此时,忽远远见着一骑,自侧门直入,遥遥瞥见御驾的九曲黄柄大伞,顿时的人赶紧勒马滚下鞍鞯,一口气奔过来,丈许开外方跪下行见驾的大礼,气吁吁隧道:“主子给万岁爷存候。”天子方认出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侍卫总管杜顺池,时价正月,气候酷寒,竟然是满头大汗,想是从都城一骑疾走至此。天子心下不由一沉,问:“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杜顺池答:“太皇太后圣躬安。”天子这才不觉松了口气,却听那杜顺池道:“太皇太后打发主子来禀报万岁爷,卫主子出事了。”
天子听她语气渐缓,低声道:“玄烨晓得错了。”太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苏茉尔便道:“外头那样冷,万岁爷骑马跑了几十里路,再这么跪着……”太皇太后道:“你少替他形貌。就他明天如许轻浮的去处,依着我,就该打发他去奉先殿,在太祖太宗灵前跪一夜。”苏茉尔笑道:“您打发皇上去跪奉先殿倒也罢了,只是他日若叫几位小阿哥晓得,万岁爷还如何经验他们?”一提及几位重孙,太皇太后公然稍稍解颐,说:“起来吧。常日只见他经验儿子,几个阿哥见着跟避猫鼠似的。”可那笑容只是略略一浮,旋即便黯然:“琳琅那孩子,真是……可惜了。太医说才只两个来月,唉……”天子方才站起来,灯下映着神采惨白没一丝赤色。太皇太后道:“也怪琳琅那孩子本身胡涂,有了身子都不晓得,还帮着太后宫里挪腾重物,最后闪了腰才晓得不好了。你皇额娘这会子,也烦恼悔怨得不得了,刚才来向我请罪,方叫我劝归去了,你可不准再惹你皇额娘悲伤了。”
锦样韶华水样流,鲛珠迸落更难收。病余常是怯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