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谢恩起家,天子望了一眼数十步开外的鹄子,道:“容若,你射给朕瞧瞧。”容若应了声“是”,拈箭搭弓,屏息静气,一箭正中红心,一众同袍都不由自主叫了声好。天子脸上却瞧不出是甚么神采,只叮咛:“取朕的弓箭来。”
那串佛珠夙来为太皇太后随身之物,天子心下感激,接在手中又行了礼:“谢皇祖母。”道:“夜深了,请皇祖母早些安设。”太皇太后晓得他此时恨不得胁生双翼,点点头道:“你去吧,也要早些歇着,保重自个儿的身子,也就是孝敬我这个皇祖母了。”
天子的御弓,弓身以朱漆缠金线,以白犀为角,弦施上用明胶,弹韧柔紧。此弓有十五引力,比平常弓箭要略重。天子接过梁九功递上的白翎羽箭,搭在弓上,将弓开满如一轮圆月,缓缓对准鹄心。世人屏住呼吸,只见天子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发觉的嘲笑,倒是转眼即逝,世人目光皆望在箭簇之上,亦无人曾留意。弓弦“嘣”的一声,天子一箭已经脱弦射出。
天子早就跪下去,沉默低首不语。苏茉尔悄声道:“太皇太后,您就饶过他这遭吧。皇上也是一时焦急,方才没想得非常全面,您多少给他留些颜面。”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行事怎能如许草率?如果让言官们晓得,递个折子上来,我看你如何才好善罢甘休。”
太皇太后听闻天子回宫,略略一愕,怔忡了半晌,方才长长叹了口气,对身侧的人道:“苏茉尔,没想到承平无事了这么些年,我们担忧的事毕竟还是来了。”
梁九功又惊又怕,大声呼喝命人去禀报扈驾的领侍卫内大臣。御前侍卫总管闻得有变,正巧赶到,忙领着人快马加鞭,先自追上去。谏阻不了天子,数十骑人马只得紧紧相随,一起向京中疾走而去。
台端由神武门返回禁中,虽分歧端方,领侍卫内大臣亦只得从权。待御驾进了内城,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外臣不能入内宫,在顺贞门外便跪安辞出。天子只带了近侍返回内宫,换乘舆轿,前去慈宁宫去。
锦样韶华水样流,鲛珠迸落更难收。病余常是怯梳头。
世人目瞪口呆,半晌才轰然一声喝采如雷。
天子自慈宁宫出来,梁九功方才领着近侍的寺人赶到。十余人走得急了,都是气味未均。天子见着梁九功,只问:“如何回事?”梁九功心下早料定了天子有此一问,以是甫一进顺贞门,就打发人去寻了知情的人扣问,此时不敢有涓滴坦白,低低地答:“回万岁爷的话,说是卫主子去给太后存候,可巧敬事房的魏总管进给太后一只西洋花点子哈巴狗,太后正欢乐得不得了。那狗认生从暖阁里跑出来,卫主子走出去没留意,踢碰上那狗了。太后恼了,觉得卫主子是用心,便要传杖,幸亏德主子在中间帮手求了句饶,太后便罚卫主子去廊下跪着。跪了两个时候后,卫主子发昏倒在地下,眼瞧着卫主子下红不止,太后这才命人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