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政令难行,各自为营,他这天子当得形同虚设,后宫里,一样不安宁。
因熙平帝沉痾已久,丧事倒不难筹办,国不成一日无君,群臣进言下,许朝宗也在数今后即位,改元惠安。新帝即位,后位却虚悬,只尊孙皇后为皇太后,令贵妃为贵太妃,随即敕谕天下,凡是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有筵宴音乐,百姓三月不得婚嫁,因先帝时数次战乱,还下诏大赦天下,甚是繁忙。
他现在忧愁的是近在跟前的事。
没有能独当一面的文臣,更没有能坐镇京师、震慑旁人的武将,许朝宗处境乃至比在睿王府时更加困顿,迫不得已,只能骑虎而行,暂将目光投向从龙功重的傅家。
差异于刚返来时的冷厉杀伐之气,他身上被炭盆烤得暖热,眉间冷酷收敛殆尽,笑声降落,却如磁石打磨,“都快觉得这是在南楼了。我忙完琐事,你帮着宽衣,再端来两盘美食。”声音里带了眷恋,目光通俗清炯,意味深长。
……
“送送他吧。”孙皇后跪在中间,朝熙平帝身边的大内监递个眼色。
傅煜泰然受之,口中道:“是说真的。皇上驾崩,许朝宗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即位了,必然也不承平。如当代道不好,国丧最多一年,到时候伯母的事已摒挡毕。我娶你返来,天时天时人和,刚好。”
攸桐眼底温热,唇边笑意压不下去,只低声道:“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傅煜笑而不语,想着同床共枕、亲吻玩耍的旧事,有些心浮气躁。
而那法度节拍,纵轻微之极,却格外熟谙。
孙皇后内心哀叹了声,半晌后,才低声道:“你父皇方才一向在念叨你。”
傅煜踏过蓬莱殿的血迹,驰过深雪长街,才回到住处便见纤秀高挑的美人站在院门前,身上随便裹了件披风,在等他。
两人拥炉烤火,攸桐顺手笼起发髻,嗔怒瞪他。
她一遍遍出去,瞧着游廊上的雪越积越厚,瞧着檐头红瓦换上银装,瞧着庭前纷繁扬扬,灯笼渐熄,而内里仍没半点动静,死普通的沉寂。风声停驻,屋外俄然传来咔嚓一声,攸桐眉心一跳,从速跑出去,倒是那树杈上积雪太重,接受不住,被压折了。
……
城南的丹桂园里,攸桐瞧着漫天风雪,整颗心吊在嗓子眼里,焦灼难安。
如许的事她帮不上忙,只能等待动静,暗自祷告傅煜安然无恙。
攸桐侧目,嘲弄道:“听这口气,傅将军威风不小嘛。都能带兵强抢民女了。”
傅煜“唔”了声,沉眉威胁,“你敢嫁给旁人,我就带兵去抢,看谁敢娶你。”
中庭雪片纷繁扬扬,屋里炭火暖意融融,两人闲话许朝宗的事,直至天气将明时,才各自去安息一阵。
转了两圈,见攸桐发髻散了,蹙眉微恼,才适时将她松开。
宫变夺嫡,自是存亡斗争,此中凶恶光是想想便叫人胆战心惊。
见她身上穿得薄弱,又道:“就这么跑出去,不怕冻出病。”
怕他受伤,怕他深切皇宫遭英王算计,乃至怕许朝宗在到手后过河拆桥,有事理的、没事理的担忧一股脑地钻到脑袋里,这一夜冗长得像是平生,幸亏统统无恙,傅煜无缺无损地站在这里,还不忘吃豆腐。
这是傅煜在都城里的宅邸,周遭尽是富朱紫家的别居,屋宇峥嵘,朱墙逶迤,周遭的防卫却一定减色于将门王府。那日出了睿王府后,她便被安排在此处居住,以策安稳。本来留在园中的人手,昨晚俄然少了大半,而住隔壁院的傅煜深夜未归,这背后意味着甚么,攸桐都无需多猜。
现在瞧着许朝宗公开弑兄、倒置吵嘴,心中纵有不满,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