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又招了招手，将外间几个丫环叫出去，让她们挨个拜见少夫人。
攸桐舒畅地感喟一声，闭了眼靠在浴桶上，任由烟波帮她玩弄头发。
天井两侧皆是来道贺的来宾，男人峨冠博带，女人斑斓珠翠，尽是本地的高门贵户。模糊绰绰的脂粉熏香之间，傍晚微暖的风吹过来，竟异化着隔院宴席上的饭菜香气，酱香的肉、浓香的汤，攸桐嗅了两口，面前闪现出香喷喷的饭菜，只觉腹中饿得更短长了。
分甚么青红皂白呢？
魏攸桐痴敬爱着许朝宗，这是铁板钉钉，无可变动的事。
这招倒是管用，攸桐乍闻之下，脑海里蓦地浮起傅煜那双冷沉冷酷的眼睛，仿佛打了个激灵似的，脑筋里略微复苏了些。她强撑着半爬起来，尽力翻开半边眼皮，但见帐外只春草烟波含笑站着，背后那对龙凤喜烛尚未燃尽，内里空空荡荡，哪有傅煜的身影？
顶着风言风语娶她，绝非心甘甘心。
结婚之前，魏思道经常避着她，半点没流露议婚的内幕。
傅煜也没吭声，目光在她娇丽端倪间停驻半晌，记着这位新婚老婆的面貌免得认错，而后退了两步，有点倦怠似的靠在前面的紫檀海棠桌上，抬手揉眉心。
――竟是顺手掀掉了盖头！
“我晓得，”烟波诚恳承诺，“只是怕女人太委曲。”
遂强忍着打起精力，脚步轻挪，端方慎重，规端方矩地拜了堂，在世人簇拥下赶往洞房。
傅家雄霸一方，傅煜是名震敌军的骁将，不管攸桐在外的名声如何，这婚事是傅家办的，自须筹措得风景。从傍晚到半夜亥时，外头上百桌筵席排开，将领亲朋们轮番敬酒，隔着数重院落，还能有笑声偶尔随风送来。
攸桐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已笃定，跟前这个男人绝非至心娶她！
傅煜仿佛是特地放重了脚步，外间丫环仆妇闻声，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攸桐也不敢露馅，从速将蒙着盖头的凤冠抬起来压在头上，端方坐稳。
攸桐睡了一宿，身上疲累消了大半，只是感觉困乏，眼皮也抬不起来，抱着锦被不肯放手，含混对付，“再睡会，一小会儿就好。”她在府中便爱赖床，这几日累得散架，想夙起实在艰巨。
攸桐想得开，遂展开眼，按住烟波的手，低声叮咛道：“传言摆在那边，哪是能等闲洗清的，我们还能管得住旁人信不信？姑爷如何是他的事，我们本分行事便好。如许的话今后不准再提了，免得叫谁闻声，徒生是非。”
现在遇见这景象，攸桐更不好问，一瞥以后，便仍垂眸端坐。
遂摘了凤冠，交由春草收起来。
也许是听了风言风语的原因，比起周姑，苏若兰的态度要冷酷很多。
傅煜径直走入屋中，没有任何停顿，直奔攸桐而来。
攸桐暗安闲内心撇嘴，微绷的手指松开，这才发觉，刚才不知为何，对上傅煜那双冷酷冷沉的眼睛时，她竟有点严峻。幸亏那人走了，她也无需费心对付，倒能放心沐浴安息，睡个好觉！
攸桐原觉得这阖府高低皆是傅煜那样的态度，见周姑如此，倒稍觉欣喜，命春草赏了点东西，将几张脸记在内心――这院子想必是空置得久了，甚少居住，家居器物多是新的。屋里丫环未几，打扮得都颇划一，当中就数叫苏若兰的那位年纪最长，很有几分姿色。
两人遥遥瞥见，傅煜瞥她一眼便挪开目光，攸桐游移了下，顿住脚步，在拐角处等他。
半晌后，门扇轻响，主子齐声施礼，“将军。”
待阁房里热水备齐，由春草服侍着脱了嫁衣，出来沐浴。
攸桐拼极力量撑到这会儿，又累又饿，只觉头昏目炫，好轻易听着屋门关上，暗自松了口气。遂同喜娘说了声，叫旁人自去外间候着，她只留春草在侧，待珠帘垂掉队，偷摸摘了凤冠，取桌的上糕点清茶来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