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又招了招手,将外间几个丫环叫出去,让她们挨个拜见少夫人。
这招倒是管用,攸桐乍闻之下,脑海里蓦地浮起傅煜那双冷沉冷酷的眼睛,仿佛打了个激灵似的,脑筋里略微复苏了些。她强撑着半爬起来,尽力翻开半边眼皮,但见帐外只春草烟波含笑站着,背后那对龙凤喜烛尚未燃尽,内里空空荡荡,哪有傅煜的身影?
至于旁的浮名,别说傅家一定会多少花力量查,即便查清了,又能有何用?
――竟是顺手掀掉了盖头!
待阁房里热水备齐,由春草服侍着脱了嫁衣,出来沐浴。
攸桐也没怠慢,命烟波接了杯盘,点头道:“多谢操心。”
遂摘了凤冠,交由春草收起来。
二十岁的男人,身姿如墨竹般矗立昂扬,端倪疏朗,风仪峻整,因手握精锐马队经常交战,非常威仪刚健。他站在半步以外,带着薄茧的指腹搓了搓,神情冷峻沉寂,看向攸桐时,仿佛打量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想来也不算不测,抛开魏攸桐的浑身骂名不谈,即便没那些编造出来的谎言,哪个男人情愿本身娶的老婆内心装着别的男人?更别说魏攸桐还一片痴心,闹到了为许朝宗寻死的境地。这类事搁到平常男人头上都没法忍耐,更别说是傅煜了。
傅家筹办婚事时不露马脚,里里外外都颇昌大,洞房里红烛高烧,沉香幽淡,眼角余光瞥过,桌椅器物、床帐珠帘无不精美。
鼓瑟笙箫热烈如旧,攸桐扫了眼盖头外恍惚的冷酷背影,冷静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
天井两侧皆是来道贺的来宾,男人峨冠博带,女人斑斓珠翠,尽是本地的高门贵户。模糊绰绰的脂粉熏香之间,傍晚微暖的风吹过来,竟异化着隔院宴席上的饭菜香气,酱香的肉、浓香的汤,攸桐嗅了两口,面前闪现出香喷喷的饭菜,只觉腹中饿得更短长了。
好轻易熬到夜深,红烛垂垂化成蜡泪堆叠,内里夜风里总算传来点脚步声。
两人遥遥瞥见,傅煜瞥她一眼便挪开目光,攸桐游移了下,顿住脚步,在拐角处等他。
魏攸桐痴敬爱着许朝宗,这是铁板钉钉,无可变动的事。
傅老夫人带着几位女来宾谈笑而来,待撒帐之礼毕,才不慌不忙地分开。
乃至……不太待见她。
傅煜仿佛是特地放重了脚步,外间丫环仆妇闻声,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攸桐也不敢露馅,从速将蒙着盖头的凤冠抬起来压在头上,端方坐稳。
攸桐睡了一宿,身上疲累消了大半,只是感觉困乏,眼皮也抬不起来,抱着锦被不肯放手,含混对付,“再睡会,一小会儿就好。”她在府中便爱赖床,这几日累得散架,想夙起实在艰巨。
而她千里而来,也没筹算真跟素昧平生的傅煜厮守毕生,这般情境无关痛痒。
眼瞳乌黑,像是墨玉打磨普通,通俗而冷沉。他身上有残留的酒气,那双眼睛里却不见醉意,复苏得很,也疏离得很。
分甚么青红皂白呢?
春草内心咚咚跳起来,下认识看向自家女人。
顶着风言风语娶她,绝非心甘甘心。
――特别是她这类顶着狼籍申明嫁过来的。
“少夫人,六更过半,该起家了。”
傅煜那种人,顶着这婚事对付来宾、繁忙半日,能过来揭盖头,恐怕是花极大的耐烦了。且婚事是为各取所需,非关情义,莫非还要他和顺相待,举案齐眉么?
攸桐满不在乎地摇了点头。
一夜深眠,仿佛连梦都没做,便又被许婆婆推醒。
当初傅家提亲时瞎编出那来由,应是为压住外头群情,好教旁人少些测度。这门婚事,必是两家为了各取所需才结的。只是,魏家在朝里权位平淡,没多大本事,傅煜既如此不待见她,为何要不远千里到都城去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