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顶瘦脸的老板一勺接一勺地从漏斗里灌入酱油，笑意盈盈地说：
“……”
“那就没有你了。”
她兀地吸进一口冷气，心跳突突，不由得抱紧瓶子，加快了速率跑，念的也更加地焦急。
终究走到村里，快到合作社时，桃之碰到邻居陶阿婆。陶阿婆瞥见她，笑呵呵地问：
桃之胆颤心惊，惊骇那些女孩会来换走她的精魂，惊骇阿谁苦苦找不到寄身的幽灵会来抢走她的身材，冒充了她，拿了瓶子和零钱，径直地远去，打了酱油再路过裤子山，头也不抬地回了家。
她努了努嘴想说甚么。要买甚么？香油，菜籽油，花生油……不对，不对，到底是甚么油？
“桃之，你嘴里咕噜甚么呢？”
住在牛屎陂的住民，采办烟酒酱醋茶等糊口日用，须走上二里地，到蓝河村的小卖部。说是小卖部，实在是本来的合作社改头换面，改由私家运营，发卖一些粮油和日用，但大师仍然风俗叫合作社。
“酱油！”
放牛妹探出头，扁平的黑脸透露在亮光中，目送小小的人影走远，有些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说
小桃之丢掉剩下的红薯屁股，踮脚上前看了眼奶奶所指的暗号，双手接过两张叠满折痕的一角钱和瓶子。嘴里还鼓囊着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红薯，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荒坟如一把宽广的灰色交椅，四周长满矮灌木和芒草，不远处的岩壁上扎根几棵倾斜的小松树。
她不敢转脸再去看。
她这平生的好运为数未几，所谓好命，几近都耗在了不值一提的、被动获得的“出世名额”里，她仅仅获得了一个出世的机遇罢了。
她不明白。
仇家！
当桃之的灵魂分开这副身躯的最后一刻，是否“好命”才有了定论：
像断电的小灯胆接上了电，顿时亮了，桃之顿时接着大声念着，不敢持续逗留，回身一大步，跨太高高的木门槛，进了暗淡的合作社。
桃之还不能了解灭亡是甚么，只昏黄地感受这是一件非常可骇的事情。山上飘着那些女孩的灵魂，那是很可骇的东西，它们和人不一样，像竹竿上晾了一件永久没有人收的破衣服，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收回吓人的响声。
陶阿婆停下她的外八小脚步子，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桃之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问：
而奶奶却不晓得，打酱油返来的人，已经不是真正的桃之了。真正的她，今后，却困在裤子山的崖顶，走不了。
桃之单独走在这条路上，一向走到裤子山脚下。一昂首，就瞥见断面的山壁上，立着一座荒坟。
“你好命，是你妈妈生的第一个女孩。如果你是第二个女孩——”
天光斜斜地把门洞照亮了一半，小小的桃之恰好坐在露在亮光中的那一半高高的木门槛上。她的双腿来回打晃着，手里捧着刚蒸熟的番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呼哧呼哧地吃下去。
可骇！真可骇！桃之摇点头，摇走脑袋里乱糟糟的胡想。
哎呀，忘了！
有陶阿婆作伴，桃之不那么惊骇了，神情也轻松一些。
“去，把瓶子拿上，去合作社把酱油打返来。”
这条路约莫有两个木平板车的宽度，中间踩得光秃秃硬邦邦的，摆布两边发展着固执的野草。
陶阿婆摸摸桃之那顶着乱蓬蓬的黄发小脑袋说：
“阿婆，为甚么这里埋了很多女孩？”
“为甚么？”
“我要去——合作社——”
“酱油，酱油，酱油，酱油……”
放牛妹在瓶子上比齐截条线。
桃之不该声不转头，踩着小法度，一起小声念着，不敢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