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惜花致福,损花折寿。你这位连那雪山母猴都要疼惜一番的王谢公子,自也算是万花丛中过、日日嗅余香的熟行。怎得今儿个被人一激,失了准头,连这戋戋蔷蘼,都感觉扎手了?”
胥留留正将胥子思半只胳臂环于身前,头壳一坠,也顾不得甚尸毒秽气,直将额面朝上一贴,无声泪落如雨。
鱼悟听得此言,口唇再开,却不言语,只不过吃吃哼笑两回,单掌一抬,便放那弟子退出堂去。
五鹿老瞧这情状,心下莫名镇静,身子大喇喇往桌边一凑,支肘托腮,懒声拥戴道:“这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实在不甚坚固。你且瞧瞧,婚约二人,却连对方面长面短也不晓得。日日相对不了解,怎不算是造化作弄?如果胥蜜斯早早晓得内幕,怕也轮不着小战脱手;刀砍斧劈还是轻的,即便上一招素手掏心,怕是你宋……怕是你容公子也得戴德戴德,生生受着才是。”
当日戌时,五鹿兄弟、胥留留、闻人战四人聚于一室,八目凝神,齐齐落于榻边容欢身上。
再说广达城,胥家兄妹这一边。胥子思尸身遭此天大恶事,摧辱若斯,实乃门楣奇耻。二人转念细想,实在止不住引咎自怨,既叹家门不幸,又怒子孙不肖,一不能替父报仇雪耻,二不能送父入土为安。一番哀怨毒恨下来,兄妹二人皆是失智嚎啕,深觉得过,自发无颜,唯不过捧着胥子思残肢,埋首膝跪,不言不动,令余人瞧着颇是忧愤。
沉吟半晌,鱼悟单掌一抬,且令那俗家弟子起家,目珠一转,低声缓道:“往小巧京那队人马……”
五鹿浑一顿,轻笑接道:“堂堂宋楼容欢公子,俶傥风骚,缘何只求美,却不近美?”
“未想,这经年旧疾,竟给胥女人惹了天大费事…几乎…坏其清誉…实乃……实乃鄙人不对……”
“承依前诺,将其家人好生抚恤。再将三经宗主突遭雕青蒙面客偷袭一事,细心着给我鼓吹出去。”话音方落,鱼悟神采如冻,两目一阖,十指捧珠,口唇开阖间,洪音称念,“拨无因果,往诸恶趣,善根断灭,乃为邪见。”一言方落,鱼悟杜口吞声,念珠颗颗掐弄,又再独自默诵起四甘露咒来。
话音方落,已是蹦蹦跳跳,眨眉便出了房。
“鹿兄此言,莫不是说,胥女人早早看破了鄙人身份?”
宋又谷似是充耳不闻,脚下未停,倒是侧目,冲胥留留稍一点头,面上神采颇是凝重。
“恰是鄙人。”
“一则,乃为混乱视听,教其不至沉湎哀怨;二则,乃为鼓励斗志,令其莫感孤身穷途;三则……”五鹿浑唇角微抿,迟疑半晌,稍一低眉,待将那残茶啜尽,方红了脸颊,低声接道:“那夜,鄙人确是梦行发作,未曾想为人瞧见,曲解了去……容兄气度开阔,自不会同山庄下人普通见地。”
“宋兄,先考遗骨,万勿轻贱!”胥垂垂亦是立时起家,直追上前,极力压下火气,缓声劝道。
以后,诸人回府,随即差使府内年青主子三五,直往墓域,日夜看管。
五鹿老喉头一紧,遁藏不及,只得将十指一开,虚虚往面前一遮,两目一阖,再难行动。
言罢,胥留留面上已见黯然,眼风缓缓一扫五鹿浑,四目交对,胥留留颊上立时一红,抿了抿唇,欲说还休,眼波阵阵,少倾终是不耐,直往屋内行去。
容欢目睑一阖,搔首不止,“鹿兄本是沉稳之人,怎得此时,你同介弟,非得这般忙不迭要瞧鄙人笑话?”
弟子见状,唯唯不敢多言,讪讪辞职,便欲离堂,月朔扭身,却闻鱼悟沉声,一字一顿询道:“你可晓得,本座此为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