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见状,立时将手一抬,轻往五鹿老侧颊一戳,稍一使力,便将那俏脸顶出一臂开外,后则急将两眼一阖,不答不该。
容欢闻言,自知躲不过,两眼一阖,一掌撑榻,一掌携盅,半边身子一歪,探臂一敬,“那便言来。”
“鹿兄你且细想,本日胥大侠墓冢遭难,摆明是仇家所为。那处本是胥家祖坟地点,旁的坟冢皆是无恙,独独胥大侠为人开棺鞭尸……这般想想,倒不知那宣家兄弟是否真同胥大侠仇深似海,取命尚不敷平忿,非得亲见胥大侠尸首为鸟兽糟蹋,方才心对劲足。”
“少待,本公子便修书一封,送至祖母那处,且瞧瞧宋楼可有收了关于宣家弟兄甚动静。届时,祖母知我转意转意,得意前嫌不计,不会难为了我。而胥蜜斯正得丧亲守孝,服阕尚要三年,祖母亦不会立时迫我同胥蜜斯结缡圆房。这般想来,难道两相裨益,皆大欢乐?”
容欢闻声,咽上一烫,不留意呛口凉酒,立时错喉,急咳几次,直将酒液和着二两唾沫星子喷出身外半丈远去。
待得半刻,五鹿浑方再摇眉,两目一空,愁声自道:“却也不知,那棺内……”
“且饮满盏,敬天下好洁成癖之人!”
话音方落,五鹿浑目睫微颤不断,然其吐纳,渐匀渐缓,不消半盏茶,已然又再盹了畴昔。
“那名流乃言——既拂矣,又去尘,真婿也。”五鹿浑两指再夹了酒盅,两肩一开,脖颈一软,倾杯抬头便接了盅内余沥,后将舌尖一探,柔声笑道:“那一名流,染有暗疾;非在身,却在心。其眼里最见不得的,便是脏污之物;平生最恨的,恰是那些个四下常见的浮土悬尘。若得一人,可令尘不侵、土不染,拂去尘者,难道贤婿?”一言方落,未待容欢反应,五鹿浑已是单掌轻压桌面,渡力于腕,正将手边酒壶震起半尺;后则凝力二指,于壶柄处稍稍一推,迅指之间,便见那酒壶腾空上前,稳稳落在容欢膝头。壶盖安稳,滴酒未费。
“何人要提这档子事儿!”容欢面色乍红,摊掌将脸颊虚虚一掩,声若蚊蝇,“退的亲多了,坊间便有了宋楼公子浪荡之名。只因内里实难开口,我便顺水推舟,强扮个风骚纨绔,免得外人晓得内幕,嘲谑作弄。”
容欢一时未能解意,目睑即开,玩心大起,挑眉便冲五鹿浑询道:“其说了甚?”
此一时,容欢粉面如猪肝,红口若衔箝,哑口语塞,憋闷难言。
“以后,偶一提及,正得胞弟片语指导,幸而鄙人未算痴顽,将些个杂七杂八拼拼集凑,倒也得出个不甚韵雅的观点。”五鹿浑口唇一撅,蓦地抬眉,直面庞欢,一字一顿轻道:“鄙人想着,莫不是……容兄空有贪美追欢之心,却无握雨携云之意?床笫之事,或令容兄自感不洁;既畏肌肤之亲,怎行伉俪之事?如此想来,倒也不难明了容兄求美八千、退婚一万的苦处。”
容欢言罢,反手将那壶盏一扫,筋骨一抽,作个大字,抬头懒惰往榻上一卧,羞恼怨道:“我本想着,若寻得个天姿绝色,许能互助解困;待花烛洞房一过,我那难言之隐,得意不药而愈……孰料得……孰料得,事光临头,容某终是不耐,智穷辞屈,唯剩得奉头鼠窜一条路去……”
“鄙人暮年寻医问药,求治梦行之症时,倒也听多了一众草泽医人所述趣事。”五鹿浑眼目微眯,挑眉轻笑,“要我说,名流癖洁之病,绝非膏肓之间;不管如何,其终归有个女儿不是。鄙人但是听闻,有些个癖洁病笃者,自惜发肤,旁人连半根指头亦是沾不得,至于床笫之私,更是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