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五鹿老见状,身子反倒不经意悄悄退个两步,待将面庞隐在夜色里,这方冷哼一声,目睫一颤,缓缓抱臂抚个两回,只觉到手脚冰冷,寸骨寸伤。
此一时,宋楼祠堂内。
头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身前条条火蛇、道道红光。
“这豆子,”五鹿浑头颈一低,单掌徐摇,缓将那气味一丝丝扫进本身鼻内,“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你们……还不给我速速干休!”
两名看门武人闻声,顿时卸了手上工夫,对视一面,反见揜缩。两双豹眼先觑觑仓猝赶至的秦樱,再瞅瞅正门紧闭的祠堂,二人禁不住心下生疑,异口同音抬声骇怪道:“老夫人,你不是正在祠堂中么?”
那鹩哥方才飞出祠堂,正同闻声而至的胥留留跟五鹿老打了个照面。
细细瞧来,只见那一铜一铁两件兵器,时如大蟒翻波,又若雪花坠地;左为山猿献果,右则野鹿衔花,步步紧逼,间不容发。那般风卷落叶、日消轻冰步地,打眼一瞧,便非睡梦中的五鹿浑可堪抵挡。
两婢女见状,俱是巧笑,各自稳了稳掌内食碟,一面禁不住打量五鹿浑形貌,一面应道:“这三味小食,但是老夫人日日必用。何首乌入菜,本不别致,这道煲中,灶房尚还添了些鹿角胶出来;至于这甜饼,则是配了黑豆、黑芝麻、茯苓、郁金在内,这四类食材,皆可入药;而这槐豆,嗅着虽是古怪,却更是得了药食同源之真谛。”
月朔时,只见五鹿浑左发银针,右舞软剑,摆布开弓,颇见火急。其心心念念的,全不过是要摆脱了身前两人,速往那火中相救齐掖。
“近些,再近些。近到你能细细瞧上一瞧,看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孔隙,可有一星半点不尽如人意?”
迷含混糊半睡半醒中,五鹿浑身难由己,立品扶额,跌跌撞撞摸索半刻,终是又到了先前那去过量番的迷魂殿内。此一时,五鹿浑挑眉四顾,见房内无火无烛,唯有四角各一盏水盆大小萤灯,明显灭灭,鼓鼓囊囊,透着些半黄半绿的诡异。再往里去,方见一女,仰卧榻上,姿容模糊,但是自有一股子赛过群芳之凌厉。女子两目微阖,口唇半启;哭泣嗟叹间,其两臂不自发圈了一虎背男人头项,后则将本身脖颈直朝后堕,媚语飘飘忽忽,混着些轻啼一并揉进五鹿浑耳里。
恶斗盏茶工夫,五鹿浑已是焚心如火。其见一时难以得胜,肝火便若不受节制般和着血气一并往脑门上涌。两目泛红,几要滴出血来;口齿磨蹭,低低嘀咕着“挡我者死”“瓜蔓株抄”之辞。待了半晌,见劝止之人仍无却意,这便轻嗤一声,随即便起了孩童小性,咣及一声弃了软剑,两掌对搓个几次,朝前吐口唾沫,闷闷呵叱一句“尔等还敢阻我”,这便赤手空拳往那看门人眼目前袭来。
五鹿浑唇角轻颤,似是为这女子取了魂收了魄,高低唇翕伸开闭,舌尖膨大,含糊不清应了一句。
一言方落,五鹿浑目前恍惚一片,摇眉定上半刻,再启睑时,终是查见榻上女子面庞愈发清楚。
五鹿浑一顿,心下莫名惴惴,抬掌使力,将两目好一通揉搓,细细再辨,却见那女子倏瞬化形,眨眉由眠花宿柳俶傥风骚的五鹿小王爷变作了淫私无挟手不害生的方外俊和尚。
五鹿浑侧卧榻上,考虑起方才回房之时,正赶上厨下往秦樱处送了盏何首乌鸡蛋煲猪肝,一只双黑茯苓郁金饼,还配了碟嗅起来有些古怪的槐豆佐餐。
如此这般,两个复苏人对上一个梦行者,百八十招下来,倒是打得严丝合缝,难分难明,奇之又奇,实难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