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朔入内,三人几要为面前情状活活惊杀:只见得古云渥瘫坐地上,残泪未销;膝头所靠,恰是当今三皇子生母、得尽君恩的西宫娘娘。惜的亦是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叹的还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在其一旁,尚还端端方正依着高矮是非摆放着几十具尸首,细细观瞧,恰是除却中宫所诞后代外的所余皇嗣——男三女七,俱无气味;另有已得了分封的妃嫔八位,以及初承雨露位份在望的宫女三人。
“若只一子,皇脉何其薄,枝叶何其弱?嗣息若绝,愧对宗列。”不待皇后话毕,古云渥早是不甚耐烦,“一国之母,倒真将皇室同黎元混作一谈?孤再问你,你可知先王几子?太妃几人?”
此言一出,殿内几人皆见耸栗,瞧瞧眼下神态,几人皆是算不出该应当驳,倒是楚斗贞脑内一团稀粥滚得热了,忙不迭虚引上身,口内含糊着“皇后此言何意”,尚未说清,已是被古云初容约两对冷眼冻在原处,攒眉瞪眼寻不得下文。
殿内兵勇,顿上半晌,面面相觑间,终是抖擞精力,依令扑将上去。而于此时,那自入门便哑口的古远寒吼个一嗓子,面上摆出个不知是怒是怨还是怕的恍惚神采,口唇再开,缓声诵道:“不我能慉,以我为仇;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古云初收着肩缩着颈,瞧也不瞧别的二人,唇角不自发颤了几次,待瞧清当下神态,方了然本身先前想的算的,压根儿不对,古云渥此番命人将本身拿了,竟真是问罪来的。思及此处,古云初心下止不住展转猜忌,百思难明:逼宫之计方行,楚斗贞便早早安排了一队亲信精兵暗中前去后廷保护各宫妃嫔皇裔。此番宫变,中宫自是步线行针,到处皆是考虑到了。其之所忧,首当其冲便是那几名繁华不淫威武不平的宫门守将,其次则是离宫内皇兄同刺客的一番存亡相搏,至于宫妃皇子,其是提也未提,想来压根儿未有强加兵器于后廷之念。即便因着嫉恨,非得取了别的几宫娘娘性命,其也不当于灰尘不决之时减弱兵力才是,怎得现在……
话音方落,古云渥倒是不似假作,浓眉一立,抬声便道:“尔等但是对孤所言不闻不问?且去宣了太医便是!”
“孤且问你……诛杀三皇子及其母妃者……究竟…何人?”
古云初心内忙不迭喊了千百声“使不得”,但是堂内倒是鸦雀无音,落针可闻,既无哀嚎告饶,亦无恶言辱咒;偌大殿内,只剩了古云渥膺内呼呼拉拉翕张之声。
“事到现在,我也无惧。古云渥,你当我奇怪这钜燕皇后之位?真要如此,你可当真小瞧了我。中宫之尊,不过秋萤之光;国母之位,不过野马之尘。戋戋浮名,岂会迷我眼目,令我甘心做小伏低,任由摆布?”话音方落,皇后下颌一挑,柳眉一立,抬手扶正了宝髻,神采一端,眼底无人。
思及此处,楚斗贞不由得吞口浓唾,抬眉瞟一眼座上古云渥凄然之色,又再瞥见那三皇子尸身,触目伤怀,情难自抑,将心比心,五味杂陈。
古楚容三人见各自未有伤及,前后暗呼一声“好险”,自家悬心方才落腹,再踮踵瞧瞧弓弩手来处,稍一深思,心下不由大喜:想是国主安然退出离宫,依约回返王庭。其既安然,尤是可贺。但是,转念再想,几人脑内倒又生了三分疑虑——月朔时,但是国主令我等减少伤亡,兵不血刃,怎得眼下,其却一变态态,摧枯拉朽普通将这乱臣贼寇翦除殆尽,未剩下半张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