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不睬五鹿老,结眉环顾,见四下无人,目前一处低谷,两面环山。林木森森,青烟荡荡,风景自不必说;只是谷内,三两低矮土包扎堆密布,纸钱被风卷着打旋低飞,另有些白骨埋葬较浅,骨尖挑起,猛不丁一瞧,浑似凶兽獠牙普通。
宋又谷见状,侧颊冲五鹿老藐然一笑,立时往五鹿浑一边,同力施为起来。
行了盏茶工夫,五鹿老方轻嗤一声,“那丁梦璜真非等闲,睡梦当中,口气还是恁大!”
五鹿浑轻哼一声,抬眉同宋又谷对视半晌,启唇轻声自道:“碎首糜躯……异教此为,究竟何意?惩戒?抨击?请愿?还是祭奠?”
五鹿老莫名戚戚,苦笑一声,自道:“身遮破絮,舌忍糠粞。活着攀不上人,死了见不得人。管你是负气陵傲还是随波逐流,这芸芸众生,还不都脱不得这般‘活死’‘活死’的命去?”话音未落,摇眉拊膺,“哇”的一声,又再呕出些黄水来。
“得,得。”五鹿老摇了点头,直冲五鹿浑施揖恳道:“兄长,栾栾知错了。”
仲三苦一怔,指头一翘,“就在城外龙子窝。出城门往西,直走约莫一炷香可至。”稍顿,仲三苦俯身,轻将尚在梦中的丁梦璜扶起,抬眉定睛,“你等……”
五鹿浑细细打量尸身肌肤,边看边道:“闻人女人曾言,异教中人多有黥面,所刺乃大欢乐宫教义……”
“那你可还记得,闻人女人也提过一提,说是异教以内,长老护法皆戴面具,掩其真容。”五鹿浑两手使力,轻将尸身翻个个儿,又再接道:“他们这般,究竟是怕被谁瞧见真容?如果他们皆袒护身份,会否护法相互间也一定识得?这般粉饰起因,想来,出了大欢乐宫,其自当另有另一重身份才是。”
“那雪山,本也不是甚鸟语花香的地儿。”五鹿老长纳口气,又再吞了些酒,平了平方才呕逆恶气,抬掌捋着胸膺顺了顺,又再接道:“再者说,养鸟归笼,那里有把鸟养在池子里的?难不成,隋老爷子养的不是画眉鹦鹉,而是白头鸳鸯?”
“碎……碎首…糜躯…”五鹿老舌根发胀,同宋又谷换个眼风,低低说道。
“兄……兄长……”五鹿老两手叉腰,仰着脖颈,待了半刻,方将气味平顺。
仲三苦也不细查三人面色,仰脖将掌中半坛残酒饮尽,再把头面往袖口一蹭,冷声哼道:“待得第二日天明,城民转醒,见了那尸首,哪个不是翻吐不断,耸眼缩唇,把隔夜的汤水吐个洁净?”稍顿,独自笑道:“倒也是了,那人脸被压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牙齿断得像被掰烂的蛤壳;眸子子膨到平常两倍,黏着土灰沾着血,滚落在离尸首半丈远的地上;他那头壳,碎成一块一块的,脑浆子就像贮了多日的腥臭羊奶,混着血沫子,顺着头发往下淌……”
五鹿浑见不得那二人辩论,此时更是顾不上理睬,腕上着力,直令那粗枝耙了厚厚一块土泥出来。
“要去拜上一拜,依托哀思。”
五鹿浑摇了摇眉,将尸身探看多遍,连耳后、腋下、阴器、脚底也未纵漏,仍无所获,面上亦是稍见泄气,“没有,的确没有。”
“小儿五柱之墓。慈父血书。”
五鹿兄弟同宋又谷闻声,结眉对视。一刻后,宋又谷见仲三苦趟着腿,肩头摇扭捏摆的,敛了几个空酒坛今后堂去。宋又谷折扇一开,虚掩了口,目珠来去转个两回,上前直冲五鹿浑轻道:“鹿兄,你可听闻隋掌门有那豢鸟为欢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