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德帝久不出声,屋内药味甚重。太后用帕掩了掩口鼻,倾身畴昔,对咸德帝说:“皇上,小福子之死,到底有没有预谋,不能只听萧驰野一面之词。此案就产生在圣驾几步以外,若真如此人所言,是楚王要小福子的命,那萧驰野又何必如许各式敷衍?”
“当年哀家选了建云,是看重他温雅恭敬。这些年里,他固然一向病着,却也算是经心极力。”太后看了看潘如贵,说,“可谁承想,他这般害怕萧家。常常决定之时,总想谁也不获咎了去,可人间哪有那般快意的事情。”
早晨沈泽川归了寺,服完药,与齐太傅隔着小几对坐在院里。
“是了。”齐太傅看向沈泽川,“你好好想一想,若小福子在我们动手前就是死的――那到底是谁动的手?”
太后长叹:“你虽有罪,却也不是罪无可恕。”
潘如贵回声,缓缓退出门去。
“得了太后的令,”潘如贵说,“奴婢细心着呢。”
咸德帝便笑了笑,转头对沈泽川说:“太后爱重,你今后可要铭记于心,不要赴了你那不忠不孝的父亲旧尘。就去锦衣卫吧,十二所轻重分歧,天然有你能做的事情。”
萧驰野目光里渗着凉意,他说:“你动静通达啊。”
“朱紫就是朱紫,”沈泽川说,“乐子找的也与别人分歧,吃喝|嫖|赌一概不在眼中,非得与人玩。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要我陪二公子,那多无趣。”
沈泽川点头,低声说:“罪臣虽大胆托了福公公买灯,却从未与福公公见过面、传过信。”
纪纲在昭罪寺里搭了个小院子,依着齐太傅的要求,栽种了些许竹子,辟了个菜圃。夏夜坐在外边,非常舒爽。
纪纲连连叩首,说:“不敢欺瞒皇上,那日集市,见着小人的人有很多,只要问一问,便知小人没有扯谎话。”
“既然是池鱼笼鸟,”萧驰野掸了海东青羽间的灰,“还装甚么安闲呢。”
“但是萧驰野与楚王友情不浅,楚王即位于萧家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沈泽川摩挲着棋子,“离北不会坐视不管。只要楚王还活着,萧既明连同边郡陆广白就能兵逼阒都。八大营如何打得起这一仗?”
咸德帝倦怠敛眸,说:“小福子现在已死,你可知他夙来与谁有过节?”
“禁军不是废了吗?”沈泽川看着萧驰野的腰部与腿部,说,“但看他这模样,清楚是式微下工夫。”
“这阒都里边的事,到底得听您的叮咛。”潘如贵说,“等过些日子,魏嫔娘娘得了子,太后便再不必忧愁了。”
咸德帝说:“他身子不好,怕也担不了甚么差职,还是待在寺中静养吧。”
“一点小把戏。”沈泽川说道。
沈泽川不答,却不防那已经将近转过街角的人俄然勒马掉头,直直地对着他打马而来。
太后翻手,悄悄拍了拍潘如贵的手臂,意味深长地说:“魏嫔得子之前,皇上的身材,就还须你不时看顾着了。”
纪纲蹲门口磨着石头,说:“怒有八分是冲着他们去的,连纪雷也一道罚了,明显是恨久了。”
沈泽川轻笑出声,他看着萧驰野,眼里都浸着笑,温声说:“你我皆是池鱼笼鸟。我有个好出息,你不也处在安乐乡?我了无牵挂,孑然安闲。二公子,你也行么?”
纪纲把石子在指腹擦了擦灰,静了少顷,说:“不好说,时候太紧,来不及察看。”
咸德帝听到此处,似是自嘲,瞥了眼泥塑木雕般的潘如贵。
“所谓病来如山倒。”潘如贵说,“皇上也是焦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