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雷便负手转头,看着葛青青:“你盯住了,在他没气之前,让他把供状画押。”
葛青青点头,目送纪雷分开。他在院里稍站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部属说:“去叫杂役来。”
两人笑了会儿,酒吃一半,听着席间议事的内容已变作了中博沈氏。
太后佩带着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金丝翠叶珠排环坠着琳琅大珠,雍容华贵地高居座上。她梳理工致油亮的发已染霜,满座无人胆敢抬首直视。
大夫也走了,屋里只点着个油灯。沈泽川面无赤色地躺在床上,手脚冰得像死人。
陆广白侧头看他,说:“昨晚出去跟人吃酒了吧。”
葛青青扶刀而立,看了沈泽川半晌,说:“已经没辙了?”
朝晖在后低声说:“是了,公子不是说把人往鬼域路上踹的吗?”
萧驰野拒不承认:“我说了吗?”其他俩人默不出声地看向他,他说,“干甚么?”
萧驰野与他俩人对视半刻,说:“他命硬关我屁事,阎王又不是我老子。”
“母后所言何尝没有事理,冲弱无辜。但沈卫到底是兵败弃城,念他九族之间只存此一脉,便给此子一个戴罪自省的机遇。纪雷。”
汤药濡湿了沈泽川的衣衿,沿着他的唇角尽数漏了出来。大夫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揩着本身的鬓角和额头。
沈泽川烧得唇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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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晖眸子子跟着盘子转,沉声说:“这岂不是皆大欢乐,我们没快意,别人也没快意。”
太后看了陆广白半晌,说:“边沙伯镇守大漠数十年,也并非屡战屡胜。”
疼痛像是无停止的烈火,燃烧着沈泽川的躯体。他在黑暗中梦着大雪飘飞,纪暮的血,天坑的冷,另有在萧驰野面宿世受的这一脚。
咸德帝靠在龙椅上,似是不堪酒力,说:“沈卫兵败,是否通敌一事到底没有确实证据。那沈……”
朝晖说:“公子不吃吗?”
纪纲发已半白,他垂泪,满面沧桑,说:“我纪纲来日必报此恩!”
他们心照不宣地抉剔着萧驰野的一举一动,只感觉那狂放轻浮的感受劈面而来,与端坐上座的萧既明天差地别。
一向未曾出声的内阁次辅海良宜扶案起家,也跪了下去。
“将此子押入昭罪寺严加把守,没有号令,不得外出!”
朝晖说:“人没死。”
陆广白和朝晖异口同声地说:“挺好的。”
席间已经寂然无声,满朝文武都在昂首服从。
纪纲给他喂着药,用粗糙的手指给沈泽川擦着泪,小声说:“川儿,是师父!”
他浑身都疼,仿佛躺在了阒都大道上,被进收支出的马车碾压。
“臣也觉得不当。”
纪纲摸着沈泽川的脉象,勉强笑说:“好孩子,阿暮教与他的体例,他做得很好。此时髦不到回天乏术之时,师父在此,吾儿莫怕!”
“生不逢时啊。”萧驰野抛给陆广白一颗核桃,“现在天下四将席位已满,轮不到我逞这个豪杰。你如果哪天不可了,记得提早与我说一声,我再戒不迟。”
葛青青说:“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我不死。”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川儿。”纪纲声已沙哑,唤道,“师父来了!”
“臣在。”
葛青青赶紧说:“纪叔!怎可这般想!我们兄弟还的都是您当年的提携之恩与拯救之情。”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家二公子这一脚可真是来催命的。纪叔,可另有救吗?”
“不法。”朝晖没豪情地往嘴里塞了块排骨。
只听太后说:“中博一战,士气大挫,全赖沈卫仓促失措。但是现在他已惧罪自焚,族中子嗣尽数战死,只剩这一个庶子。斩草除根有违仁义,留他一命,教以戴德,何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