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濡湿了沈泽川的衣衿,沿着他的唇角尽数漏了出来。大夫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揩着本身的鬓角和额头。
酒过三巡,咸德帝见氛围尚可,才开口说:“既明。”
他们心照不宣地抉剔着萧驰野的一举一动,只感觉那狂放轻浮的感受劈面而来,与端坐上座的萧既明天差地别。
沈泽川烧得唇干舌燥。
朝晖说:“人没死。”
朝晖在后低声说:“是了,公子不是说把人往鬼域路上踹的吗?”
咸德帝靠在龙椅上,似是不堪酒力,说:“沈卫兵败,是否通敌一事到底没有确实证据。那沈……”
葛青青点头,目送纪雷分开。他在院里稍站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部属说:“去叫杂役来。”
他在呼呼的风声中目光渐凝,生出另一股煞意。
葛青青吹灭了灯笼,说:“纪叔莫怕,自打晓得了他是您的门徒,狱里边就上了心。先前的鞠问看侧重,但没伤着本。廷杖时冲着您的面子,兄弟们多少留了情,二十杖下去也包管他残不了。只是宫里边的科罚寺人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也没敢松弛过分,幸亏花三蜜斯来得及时,不然潘公公也该起狐疑了。”
萧驰野摩挲着掌心核桃,有点精力不济。
“太后宅心仁厚,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沈卫没有通敌,此战以后也该当问斩。何况此子三受鞠问,所呈供词倒置混乱,一口咬定沈卫没有通敌。他既是沈卫养在别处的庶子,如果不晓得沈卫通了敌,又如何晓得沈卫没有通敌?可见他赋性奸刁,不敷取信。正如陆将军所言,沈氏余孽,留他一命,来日恐生肘腋之患!”
四周埋头喝酒的文臣不住地拿目光瞧他,所谓虎父无犬子,可如何就只要萧世子得了真传。
太后看了陆广白半晌,说:“边沙伯镇守大漠数十年,也并非屡战屡胜。”
“及时行乐。”萧驰野坐姿涣散,“稍后如果有人敢项庄舞剑,我便乘着酒兴做个御前樊哙,岂不是分身其美。”
“生不逢时啊。”萧驰野抛给陆广白一颗核桃,“现在天下四将席位已满,轮不到我逞这个豪杰。你如果哪天不可了,记得提早与我说一声,我再戒不迟。”
陆广白说:“人没死。”
杂役缓缓褪掉裹缠的粗布,暴露一张背火烧毁的脸来。他盯着沈泽川,走了两步,颤抖着探脱手,抚过沈泽川的发。他见着沈泽川瘦得皮包骨头,又见着到处血迹斑斑,不由老泪纵横。
纪雷便负手转头,看着葛青青:“你盯住了,在他没气之前,让他把供状画押。”
纪纲面庞丑恶,他稍稍偏头,避着油灯,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药喂不出来。”大夫说,“人是必定熬不住的!”
“那倒也行。”陆广白倒酒,“但是喝酒伤身,你若还想当个好统帅,就改了这弊端。”
待潘如贵扶起海良宜以后,太后才说:“众卿所言极是,哀家所思有失公允,此事全凭皇上做主吧。”
只听太后说:“中博一战,士气大挫,全赖沈卫仓促失措。但是现在他已惧罪自焚,族中子嗣尽数战死,只剩这一个庶子。斩草除根有违仁义,留他一命,教以戴德,何尝不成。”
沈泽川在这刹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转开目光,盯着乌黑的屋顶,低声絮语:“师父……”
潘如贵俯身小声说:“皇上,沈泽川。”
葛青青俯身来看,说:“但到底是年纪小,受此一劫,恐怕身子也要坏了。纪叔,大夫开的药,我差人重煎了些,您看着能不能喂出来。”
萧驰野与他俩人对视半刻,说:“他命硬关我屁事,阎王又不是我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