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是宝钗、探春送了湘云返来,遂起家笑着相互行了个蹲礼,黛玉不欲宝钗晓得他们在议论一个外男,遂笑着抢过话头道:“他又在想给鸳鸯改个甚么名好呢。都好些日子了,也没想出来,偏这会子又念叨上了。”
黛玉厥后听湘云说了委曲,倒是暗叹世事难料。她给紫鹃改名时,恰是如宝玉所想,取杜鹃叫声为“不如归去”之意,内心只想早早结了这宗孽缘官司,离了贾府这是非地回家去。现在宝玉将鸳鸯改作青鸾,黛玉第一声听在耳里时,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几句杂诗来――“灵琐知那边,青鸾杳不回。还思神女迹,一晌梦中来。”*2她只悄悄想道:若世事仍若影象当中的结局,他年她与宝玉真又人鬼殊途,天上地下,宝玉纵是有这青鸾,纵是在梦中,她也毫不会与他相见的。*3青鸾,倒是获得好名字呢。
贾府里的端方原是极重孝道的,就是长辈跟前的主子也都要礼敬些。这长辈送的主子自也不好与长辈唤得一样,这内里的意义倒跟写字读文时要避讳长辈名讳的意义相仿,是以宝玉会将珍珠改成袭人,黛玉要将鹦哥另唤作紫鹃。
紫鹃不明就里,只得笑应了。
他爹的好日子,宝玉再不敢多事,一起怏怏地去了。路过安插一新的外书房时,守在门口的小厮墨雨、扫红跑上来凑趣讨赏,却被他一人一脚踢开,自顾自地去了。
黛玉观了半日火,此时掩唇吐了瓜子壳,笑向湘云道:“你说这话是夸她呢,还是骂她呢,也难怪她同你急。‘内心眼里只要她主子,再容不得别人了’这话乍听着是好的,只你细想想:哪个主子是天生天养,孤傲独无亲无长的?谁也脱不了是要敬六合君亲师的,作主子的以主为尊本也没错,可若说内心眼里只要她主子,竟是在她内心连主子的‘六合君亲师’都要退后一步,这等主子,晓得的,只说是她自个儿笨拙不还礼数;不晓得的,倒要觉得是做主子的胡涂不知忠孝,是以教出这等傲慢的主子来……你说说,你拿这话出来比她,她能不急?――先时我们年纪小,人云亦云也就罢了,现在怎好再似这般口没讳饰的。”
中秋礼品,不能不送!!
湘云皱了皱鼻子,吐舌笑道:“如何了得,这真真又是个袭人,内心眼里只要她主子,再容不得别人了。”彼时措置袭人时湘云并不在贾府,厥后她虽问起,只众口一词,只说是她娘上门求了主子的恩情,放出去结婚了。湘云晓得贾府夙来是极宠遇下人的,且这也是功德,是以念过两回后倒也丢在了一旁。谁曾想恰好现下这等光阴她又提起此话,倒使得宝玉主仆神采俱都一僵。
待得世人辞毕,屋中没了旁人,宝、黛、湘方上前簇了贾母安坐。他们方才已听李大嫂子说了原委,晓得内侍传旨贾政入宫见驾,政老爷已换了官服进宫去了,只不知……天威向来难测,休咎自古无常。满房后代人一时都都失了主心骨,连贾母也惶惑难定。
“这倒是,老是老太太赏下来的人,名儿不好便宜定下。”宝钗在旁笑道。却将宝玉一张脸说得更是笑容满面。
鸳鸯先听她几人提起自个儿名字时,就不由竖了耳朵听,心下想着若今后改了名,就真是宝玉屋里的人了,内心不知怎地有些不大甘心起来。只是宝玉问到面前,她却只能垂了眼道:“但凭二爷作主。”
宝玉却不大耐烦隧道:“不过盏茶罢了,那里就拉扯出这很多话来。”
探春挑眉笑道:“我倒记取‘渠说子规为帝魄,侬知孔雀是家禽。’”
自此鸳鸯就改名作了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