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往年有回他感冒时女人借他的……嘻嘻,只说要寻出来还给女人呢,叫甚么‘还绢断义’,想是要比着‘管宁割席’*的例来呢。”

提及青鸾,黛玉觉着她与袭人美满是两种性子,肠子虽直,办事也还大气,按说仗着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面子也能弹压得住宝玉房里那一堆精怪。可惜宝玉对他那一屋子里丫头还是一味地放纵,倒是他做好人,青鸾来做白脸,中间又夹着碧痕、睛雯两个论起来职位也不输她的房里人,这高低里的花腔儿就多了起来。只瞧得黛玉好笑不已。这丫头老是不按自个儿的身份做事,嗯,或者说,不给自个儿做的事找个合适的身份,老是有本领来回地折腾自个儿,将自个儿的命过得越来越苦——上辈子她内心装着贾琏,人还没畴昔呢,就帮着凤姐偷上了贾母的东西,落到大老爷眼里自是要讨了她去想人财两得。虽说在贾母跟前乌喧喧闹了一场绞发明志混了畴昔,到底她不肯嫁老子,也嫁不成了儿子,最后老太太有个不好她那条小命也就算交代了。现现在呢又是如许,为求今后能成为抬着进门的偏房,现下就硬撑着在明显有两个房里人的宝玉屋里管事,偏碧痕、晴雯又都不是好相与的,时不时地调嘴弄舌、拨火点灯的,弄得青鸾这当家丫环的位置都坐不稳,也不知如何才气熬得成姨奶奶呢。这话往好听的说呢,就是心气高,有傲骨,往实话里说呢,也不过是个眼大心空,犯得着同她急甚么呢。

“甚么我们、你们的,只你一个馋嘴猫儿罢……不是我捏着你的衣角,只怕你口水都要滴到匣子里去了。”

几个丫头磕了会儿闲牙,就见听月打内里出去,忙抢着问道:“那边屋里如何样了?”

“我去瞧瞧女人的绢子可有少。”雪雁也吓了一跳。

管宁割席:南朝?宋?刘义庆 著《世说新语?德行》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仍旧,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黛玉点点头,心下有些明白。

“我甚么时候在他屋里丢了绢子的?”黛玉听得一头雾水。

“昨个儿为着平女人来‘借’那套剔红云百斑纹圆盒,也不知谁比我还气呢。”昨个儿平儿亲身过来寻黛玉说话,言语中透出想比着那套的花腔子往江南采买去。

黛玉低了头冷静听了,奶娘平日里谨小慎微,前阵子又出了那样的事,依奶娘的性子,叫她做小服低,倒确是她的言语。

“没让她要去不就成了。”娴雅当时没让润妍出面,自将物件索引另抄了奉上来——那索引记得极细,莫说物件的款式、采买店铺,就连工匠也都一一说明,平儿虽连连感激,只是那眼里的讶然是如何也没掩住。这两页确比起什物更便利人偱例采买,但她家奶奶的意义她又如何不晓得……,娴雅想到此那一本端庄的脸到底没绷住,不由就撇撇嘴轻声道:“也没见着我们林家的东西都是好的。”

“女人下回不要再纵着青鸾了,今个儿她敢上门问罪,指不定下回还要如何登鼻子上脸呢。”云莺却仍纠结着这个。

云莺不晓得黛玉的设法,虽知她家女人是个有主意的,到底意难平,傍晚见着她乳母财嬷嬷时就忍不住又抱怨了两句。她乳母才打外头返来,还不晓得早间的事,听她夹三怨四地说了遍颠末,叹了口气道:“女民气里自有主张,晓得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你们少挑拨着女人使性子,这边府里到底不比家里,真闹起来,只叫女人更难做。你这孩子,怎地越大办事越毛粗糙糙地沉不住气了呢。”云莺现在也不怕她乳母了,“别的都好忍,只宝玉那边,我再看不畴昔,都这么大的爷了,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想的。……”钱嬷嬷抽了抽嘴角,老太太是如何想的,这些年了,另有甚么看不出来的,但是,其别人是如何想的呢,最首要的,女人是如何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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