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舅奶奶王氏,确是个气度狭小之辈,为着些昔日的内室戏语,一向不待见贾敏这位姑奶奶,幸而贾、林两家,政见分歧,导致内宅家眷,也多年未曾来往。她倒比不得婆婆贾母那般,心心想想地顾虑着女人,只是暗自光荣不消再见那位德才兼备,斑斓傲岸的姑奶奶。且她想:这位姑奶奶还是高嫁了出去的,如果返来,岂不是较未嫁时,更让本身无地自容……现在虽说那位已经去了,这要返来的,不是姑奶奶本人。但一是带着她的血脉,二是这女人出身比姑奶奶更高,听返来的下人们说,其人只比她母亲还要斑斓,还要有才情,岂不更显着她的不敷?是以不管贾母是如何念叨外孙女,她是盘算主张,不想见着这姑奶奶的先人,呈现在她的糊口中的。
“这有何难,为父一封手札进京,自会将此事为他安排妥贴。”
黛玉玩了一刻,重视力却转到了父亲手上的邸报,她被春柳、月梅她们管着,好多日子没见着本书了。这会儿见着字了,哪还忍得住不看。父亲见她欢畅,也不拦着,偶尔指着邸报上的时势,与她聊上两句。内里一条动静,让黛玉上了心:“都中奏准起复古员”――这不恰是,贾夫子起复的机遇么。
黛玉陪父亲于席上坐了,先斟了一盅酒,跪于母亲昔日坐处之前,举杯默悼了半晌,又以指拈酒,洒于案前,如此者三,方将杯中酒倾尽于地下,又磕了个头,方起家陪父亲坐了。另又斟了杯酒,双手奉于父切身前,口内道:“本日又是玉儿生辰,也是母亲当年受难之时。玉儿刚才敬过了母亲,还要再敬父亲一杯。多谢贤明的父亲大人,为玉儿找到一名如此斑斓贤能的母亲。”说得父亲怔了怔,待回过味来,不觉老脸有点红,拈须咳了咳,冒充骂了一句:“你这丫头……”终是笑着接过黛玉的敬酒,一饮而尽。一时就将他刚才见黛玉拜母的黯然之色去得干清干净。黛玉度其神采,悄悄松了口气。她本自忖,本身的生辰,是躲不过思念母亲这道槛的,本身悲伤也就罢了,她却更怕父亲神伤。现在的父亲,虽比本来那般形槁心灰的模样好很多,可黛玉心不足悸,恐怕父亲的表情会有几次。是以这生辰之时,如何即祭奠了母亲,又不让父亲触景伤情,实在让黛玉思虑了几日。四书五经想了个遍,也只想出这个彩衣娱亲的体例来。现在见父亲神采如常,方略略放了心。
正说清算呢,二门上有人来回:“京里贾府来人了,说是替老太太给我们女人送生辰贺礼。”说得父亲与黛玉均是一愣。半个月前的那段公案尚未有结束呢,现在这出,为得哪般?
父女俩闲谈间,孙姨娘已将父女二人的午餐,摆在了外室。按说午宴本是正宴,但本年父女两人都不过是想着让对方高兴高兴,方才在这日打起精力来的。早晨的家宴也就罢了,再要二人整日里去应酬外人,对不起,父女俩都是大师公子蜜斯,没这个兴趣。是以中午的正宴虽在表里宅摆起了几桌席面,让合府的下人们热烈热烈,但却没有接待外客的筹办。纵有几位厚交故旧来贺林家令媛黛玉芳龄,也极见机地只遣人递贴送礼,自有管家齐叔前去应对,不劳父亲操心。归副本日这扬州城里,是没甚么人能请得动林如海林老爷的了。
鄙谚说:独木不成林。想我林家,本就族人希少,入朝以后,又各自为营。如有什风吹草动,岂不如那独树普通,一折而扑。怎比得那成林的树木,来得稳妥。……虽是出五服的远亲,倒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且我等本为一族,只算作亲戚来往,与那勾给朋党一说,也扯不上干系,倒比起与旧生故交之交,来得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