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嫂入府问安,贾母自要问起黛玉。齐嫂回禀启程时女人已在清算行装,不日就要解缆的。只是自家老爷怕女人体弱,路程迟缓,担搁了这位贾雨村贾先生的起复,以是未曾与女人并作一起入京,不过女大家虽未到,行装倒是随船带了些,不知可安排在那边――倒是问黛玉入贾府后的住处。贾母尚未开口,王夫人在旁理理袖子,笑道,“林姑爷真是慈父,备得这般全面……”齐嫂回身向她福了福,也和和蔼气地笑回道:“二舅奶奶见笑了,这也是为了老爷的一点孝心,女人虽幼,到底代替老爷、夫人,到老太太身边来尽尽孝心的,这如果因女人体弱多病,反扰了老太太就不好了,就算不为女人多想想,也得为着老太太多考虑考虑的……再说了,我们夫人就这么一点儿血脉,老爷又怎能不经心……”
黛玉不想一贯峻厉的钱嬷嬷竟会说出这般温情的话来,讶然昂首,正瞧见钱嬷嬷蹙成川字的细眉下,那担忧心的眼神。她垂下的视线,反手拉住那双擦拭着她手的大手,将脸放进那大手里,悄悄蹭了蹭,软软叫了声:“嬷嬷……”
河水流逝,景移物换。身临其境的黛玉纵是有各式主张捏拿在心间,可终是年幼,此时的背井离乡之痛,竟比当年平空穿来之惊,更让她难以忍耐。当初驱逐她的,是忘我宠嬖她的父母,而现在她将要去的,却极能够是她的死地……身不由己地被运气大水推向此岸,让黛玉的表情,进入了一种怪圈:即因已知而占了先机,又因已知而惊骇莫名。她又本是个被动伤感的性子,连日里,更让她有一种知天命而无能为力的感受。总算她本身的傲气,那不伏输的犟脾气,另有,那份对父亲的任务感,使她不至于真的随波逐流,低沉了本身。如此这般反几次复地在内心挣扎了几日,方才垂垂定下心来。旁人不知她的心机,只见她整日里茶饭不思地对着窗外发怔,虽没哭,却更让人担忧。
话题一触及到本身的闺女,贾母心中对半子的那点不满,也就消逝了,毕竟,他宝贝的,但是本身女儿的血脉。只是,她这院里,住着宝玉与三春,已将五间上房都占净了。故意要挪三春吧,为着一碗水端平,三个女孩儿就得一起挪。要挪到配房去吧,黛玉来了,说是要与姐妹们一处的,天然也得住配房,本身却又舍不得。要挪宝玉到别处吧,那更是不可……这般想着,以是一向就没定下来,本觉得外孙女还未到,另偶然候再考量一二,不想先来了个管家奶奶问及此事,贾母倒一时迟疑着没有定夺。这时方定下心来,向齐嫂子说道:“玉儿的住处,就是我这屋子的左边的碧纱厨,只是那厢原是我那孙儿宝玉的住处,为着玉儿要来,我正将宝玉挪到我屋里来呢,这东西还正在清算着。且待过两日那屋子打扫净了,你就将你家女人的东西给清算过来罢……”
黛玉那日回过神来,方觉腹内□,知是本身连日来思虑太重,短了饮食,转头想叫人时,却发觉舱内全无一人,倒是一贯少言寡语的钱嬷嬷,正端着碗羹食立在她身后。黛玉见是她,不由先陪了笑:“钱嬷嬷,但是又有丫头不平管束?”
天气尚早,但船已在河中下了锚,水面上小舟来去穿越,远眺岸边,商船云集,船埠上人头攒动,尽显交通要塞的繁华。黛玉正站在窗边打量着,王嬷嬷在门外回道:“女人,齐嫂子求见。……他们来接我们了呢。”话语里已是藏不住的高兴。本来是林齐佳耦收到女人一起进京的路程,已先一步赶到了通州,来迎黛玉一行了。林齐已去贾琏船上拜见,齐嫂即来求见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