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阿姨上京带来的家人不过四五房,并两三个老嬷嬷小丫头,今跟了薛蟠一去,内里只剩了一两个男人。是以薛阿姨本日到书房,将一应陈列玩器并帘幔等物尽行搬了出去收贮,命那两个跟去的男人之妻一并也出去睡觉。又命香菱将他屋里也清算严紧,“将门锁了,晚间和我去睡。”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小我岂不越好。”薛阿姨听了,笑道:“恰是我忘了,原该叫他同你去才是。我前日还同你哥哥说,文杏又小,道三不着两,莺儿一小我不敷伏侍的,还要买一个丫头来你使。”宝钗道:“买的不知底里,倘或走了眼,花了钱小事,没的调皮。倒是渐渐的探听着,有晓得来源的,买个还罢了。”【庚辰双行夹批:闲言过耳无迹,然又伏下一事矣。】一面说,一面命香菱清算了衾褥嫁妆,命一个老嬷嬷并臻儿送至蘅芜苑去,然后宝钗和香菱才同回园中来。
薛家两母女自是晓得李嬷嬷的职位,自不会失了身份去与她辩白乃至于平白树个仇家,更不能挑拨着宝玉闹去。是以酒虽是她两娘女让吃的,这会子却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也不说收酒用饭,也不说持续吃酒。席面上一时静得出奇。黛玉瞧着,竟是在看李嬷嬷的笑话,或是说,打量着瞧瞧宝玉常日办事的手腕了。
趁着薛家两母女的心机都在宝玉身上,黛玉留意多瞟了香菱两眼,一地的丫头连她与宝玉的站了七八个,她那一身半新不旧的比甲冬袄只比薛家另两个小丫头略好些,只是,除了有一付好边幅,她却还比其别人多了点甚么……
宝玉脱了管束,正对劲呢,那边听得出来,只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
李嬷嬷见他不听劝,也急了,仗着老脸就祭出了终究宝贝:“你可细心老爷今儿在家,防备问你的书!”
黛玉不说话,可不即是就能置身事外,李嬷嬷一看这场面僵了,眼睛一转,就笑道向黛玉道:“林女人,你倒也帮我劝劝,他常日里也就还听得你说两句。”
黛玉听了一抿嘴,掩唇吐了瓜子壳,轻笑道:“嬷嬷可说差了,你原是老太太、舅妈信得着的老嬷嬷,放放心心肠将宝玉交到你手里,自是晓得你是一心为他好的,也是能劝得动他的。宝玉自当最听你的话才是,那里轮得着我说甚么。”黛玉说着睇了宝玉一眼,见他还是一付垂着头不出声的模样,心下不由就存了气,抿了抿嘴,又道:“……只是我也说你白叟家一句,宝玉现在也不比小时侯了,老太太、舅妈连着嬷嬷你成日里都教了这很多年了,这待人办事的分寸他也是晓得的,甚么时候该做甚么,贰内心哪能没一杆秤呢。你老这么一味地操心,晓得的,说是你放不下自小奶大的哥儿,那不晓得的,还当宝玉甚么事儿都不懂呢。”
“哎……哥儿别在喝了,这一两钟也尽够了,一会子上了脸,可就真遮不畴昔了。”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又大声武气地嚷着到了跟前。
“得,林姐儿这么一说,倒是我白操心了。”李嬷嬷到底是白叟儿了,听得出黛玉是在人前给她面子,内心头欢畅,好歹嘴上也晓得顺着说:“宝哥儿你即甚么都晓得,我也未几说甚么讨你得嫌,你要做甚么,我也不能尽拦着,只万事多想你嬷嬷我的难处罢。”
宝钗早刺探春嘴里听来些府里女人们的琐事,素知宝黛二情面义深厚,可巧本日两人一起到她处来,没了旁人作陪,更觉着她二人之间的神态语气较之别人大是分歧。且本日自打黛玉过来,虽说样样都挑不出弊端,话里话外却一里一里的让她不安闲,事事论下来黛玉都模糊地压她一头……宝钗只当黛玉打小与宝玉相处,倒是容不得有人来分了宝玉的心机――她只道黛玉是欺生呢,是以方才抛出宝黛二人这一段旧典故来,只说正可借机拉近本身与她二人的干系,谁曾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反落得个爱探听闲事的名声,心下不由憋闷。她也不傻,现下瞧着既是弄不清状况般地不得力,倒不如以稳定以万变,是以竟就含笑在一旁坐了,谨言少语,再未几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