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本与秦氏不大熟悉,兼她脾气豁达,这会子离了大人,倒作不出甚么悲伤之态来。她性子又活泼,凡是她来,黛玉老是要与她谈笑一二,倒比常日里瞧着要欢愉些,是以一屋里丫头嬷嬷们待湘云也要靠近随便些。方给湘云见过礼,云莺不等湘云来攀扯她,已自奉了点心出来笑道:“你来得巧,我们女人这两日口里有趣,正让我做了点玫瑰核桃酥,倒也是你爱吃的,可便宜你了。”
黛玉陪了半日客,到底有些懒惰,再懒得转动。正欲想个别例端茶送客,又不肯湘云多心。倒是湘云自个儿笑着过来道:“你且歇一歇,我同鸳鸯到二哥哥房里顽一会儿去可好?”黛玉哪有不承诺的,细声细气地咛嘱了两句,又叫自个儿屋里的娴雅润妍跟着,方放心肠放了人。
——凤姐只请刑王两位,可见贾母这一日是不在。作为贾族里的老祖宗,因为年纪而被请归去不插手秦氏的葬礼,是很有能够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姨娘不敢在贾母院中猖獗,说不得将那五分的忿闷、四分的痛恨、一分的羞恼俱往满府里挥洒了去,平白让多少人看了笑话也不自知。
近些日子宝钗却来得勤,全不在乎丫头们如有若无的神采,尽管或长或短地坐上一会儿,说上两句闲话,待得黛玉困乏欲眠,她自悄但是去,全一派体贴和顺之态,一屋子丫头婆子见她如此知书达礼、进退有度,待她倒是暖和了很多。且,自家老爷出事那阵子,这位薛女人不是忙着参选,接着又被踢出来了么……倒是不比贾府里那起子人不是。
春柳在一旁做了会儿针线,停下来瞧着黛玉揣摩了一会儿,心道:女人说得莫不是“暖香丸”……那熏衣裳的香丸不是我们本身铺子里制的百花丸么,怎地又成了暖香丸?暖香,暖香,嗯,这熏衣裳的香自是暖香了,倒比薛女人吃得那冷香丸更贴切三分。想来女人是不肯与薛女人攀扯上干系,才将这香丸唤作了百花丸罢……到底是我们女人为人沉稳大气,女人那一套四个金锁给了我们多少年了,几曾拿出来显摆过。偏那薛女人只单那么一个,就美意义拿出来讲嘴。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
鸳鸯陪笑道:“总归好些日子未曾得见了,多问两句也是应当的。”
黛玉笑道:“大家性子分歧,相处之道亦各有异,却与情分深浅何干?推杯換盏与谈诗论文,薛姐姐能分出哪一种情分更重么?苟订交者,获得不过是一心罢了。薛姐姐本日怎地这般着相。”
宝钗瞧着火烧到自个儿身上来了,忙笑拦道:“不过是幼年时多病,母亲求的偏方,哪有那等奥妙。”黛玉给凤姐女儿巧姐儿送的那一套四副金锁她也是晓得了的。今后更不将她那金锁拿出衣外来显摆。
湘云嘴里叼着块酥呜呜叫着就往黛玉身上扑了过来,黛玉那里躲得过,被她欺上身好一通挠,宝钗因在春凳上坐着,未曾受池鱼之殃,倒是轻唤一声,道:“史大mm细心,林mm现在正病着呢……”湘云听了停动手来,支起家瞧了瞧黛玉,问道:“瞧着气色倒好,怎地又病了?”
宝钗被堵得神采一青,稳了口气,方强笑着道:“mm说得是,正为着我们是客,又是小辈,似这阵子正值阿姨府上诸事烦杂之时,我们更当和敦睦睦,谨慎行事,不给阿姨她们添烦才是。”她话是往赵姨娘身上点,可黛玉一下子明白宝钗这阵子来得这么勤,并不是本来自个儿觉得的她无处可去的原因,倒是在她身上表示着敦睦和睦呢。
宝钗忙站起家来相扶,嘴上尤让道:“原是常来常往的,做甚么这等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