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她亦嗔亦娇,时怒时笑,早已怔在那边说不出话来,贾环站在黛玉近侧,先还忿忿难平,后听得宝玉也吃了瘪,心下渐平,又闻得身畔一缕芳香沁民气脾,那本来还想肇事的心不知不觉就无影无踪了。
齐叔得了贾政的话,又往贾母处请了安,道了前情。贾母却不是她阿谁二儿子。贾元春进位时林府送了贺礼,贾府要盖探亲院子林府也早晓得,并随了分子。现现在却又不早不晚地提起这茬来,倒是可疑。
黛玉嗔了他一眼,“是,是,贾先生,门生们错了。……只是不知,这不经通报,私闯姐妹内室可又该如何算呢?”
贾环往椅上一歪,斜着眼调着嗓子道:“林姐姐有空问我端方,不如多想想着了别人的道儿没有。”
黛玉这厢里方往林宅派出信使,正同钱嬷嬷说话。忽听门口小丫头唤道:“环三爷好。”黛玉讶然,还没来得及说请,就见贾环已一头扎了出去。“林姐姐在吗?我也来讨口好茶吃。”
王夫人能与凤姐说出甚么话来,她不消想也晓得。是以浑不在乎贾环的矫情,且贾环的情面也不是那么好承的,何必是以搅进贾府的浑水中。现在见他竟抬出“国舅”的身份来,黛玉不由好笑,干脆道:“环国舅能屈尊拜访我这外门路姑表姐,真真让民女三生有幸呀,只是民女这里实在粗陋,庙小装不下大神,不敢留国舅爷久坐,这就请国舅爷回罢。”
贾环平日少往贾母院子里来,即便来也多是往内书房里欺负下小丫头罢了,似这般往黛玉房中来倒是极少的。黛玉不问其他,只嗔道:“那里学的端方,问也不问就往姐妹房里闯的?”
贾政是如何人?比之他兄弟侄儿一世人等,他就是一道学先生,整日只知谈文论政,全不浅显事庶务。于探亲一事上,他只知上有老太太发话要一力俭仆为要,下有贾珍领头倾全族之力为之。而宁、荣两府几世繁华,现在只是将自家府邸改建一下罢了,就是花些银子,又那里要轰动亲戚来援?是以万般推让不受。只是林府到底一番美意,也不好全然拂去,只好承诺齐叔,如果府里需求往江南等处采买时,可请他保举物美价廉的商家与之联络。
贾环一听这声音,忙站直了身子侧开一边,低下头藏起了一脸不忿的恶相。倒是宝玉走了出去。他们家别的端方有限,只这父骂子,兄骂弟,那是不让回半句嘴的,实在是圣贤书中“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典范。
“这是如何了……你这是如何说话的?常日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黛玉却最看不惯这点,这一家子的爷们书没翻过几页,大义半分不明,事理说了也不通,却恰好最重愚忠愚孝的虚面子。是以她不等宝玉再说,也站起家道:“好好的,你说他干甚么。”
黛玉明显见他满脸浑身都写着“有黑幕、求扣问”,却偏不叫他如愿,只慢声让人上茶,又叮咛道:“一会子该用饭了,别上点心了,没得三爷停了食,正餐吃不下,倒让人担忧。”
齐叔隔日公然上门,只是并未去求见贾琏或是贾珍等人,而是去见了贾政。向其表达了林府做为亲戚很情愿为贾府之事尽一份心,以报自家女人在外祖家讨扰之情。
黛玉伸手扯着贾环的衣袖将他拉到自个儿身侧,“方才环儿正同我说你们学里的小子是如何吵架来着。你做甚么一出去就凶他?”
“你,你也看不起我!”贾环被黛玉挟枪带棒一顿损,一时竟回不上话来,不由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来,“好,好,原是我多事讨人嫌,就该等你们狗咬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