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是从迎春屋里晓得此事的。
司棋听了骂,也牙尖地回道:“我们这屋供得您似老太君普通,凡是吃的用的,哪样不让您先拿先挑的。就是女人的东西,只要您一开口,女人再没有不承诺的。您要还嫌没处站,那只能怪女人这屋太小,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黛玉经此狼狈方知贾府这一段公案,暗自思忖之余更是等闲不再往各房走动了。心下本有些腻烦这些个下报酬了点蝇头小利就闹了半点自负也无,却又想起待元春省完亲,要将这探亲院子分给她们姐妹并宝玉、宝钗与自个儿住,顿时表情更不好了……
这本来不算大事,即要拆东边,自要拿西边来补,那总领着院子制作一应事体的老明公山子野也顺手将荣府西边新建仆舍的事儿给办了。按说这建屋子才是最费事的事儿,实在不然,这不,新舍尚未完工,题目就来了。
跟着黛玉来的婆子见她如此,还想劝她两句,倒叫她一把拉住,哭着喊着要去见老太太太太说理,求主子们给作主。黛玉真真是头一会有下人如此粗鄙地逼到面上,也是立在那边气得神采煞白。
润妍见黛玉皱了眉,遂开口道:“嬷嬷这是做甚么?女人们商筹议量地说话呢,有我们甚么事儿呢。”
意气之争,为的就是一张面子。虽说在主子面前都主子,但在主子堆里谁都想充大爷。纵是家里富得已在府外置地购房了,但在这府里该有的也一点不能少。抱着这等心态在府里上撺下跳的不止一二小我,除了似林之孝等两三家大管事心中有底,晓得无人能撼动其位外,近一府的下人均卷了出去。其势之大,可想而知;王氏两婆媳之头疼,可想而知;府内之乱象,可想而知……
司棋方在内里捏了个小丫头的耳朵返来应卯,听得屋里唤人,这才又出去服侍,听得那婆子这么说,不由就竖了眉,“妈妈说的甚么话,您今儿一来,只说身上冷,立时就让莲花儿回家给你取衣服,又说药丸子忘了带,指了个小丫头出门,还说这药得蜂蜜水做引子,再派个小丫头上厨房要去,又要甚么八宝赏瓶,立时就得让绣桔带人寻出来。若不是我不肯去给您上后园儿采花去,只怕这一屋子的冤还真没处说去。”
黛玉见此心下实在不快,只是这到底不是自个儿屋里,人家迎春端庄女人主子都不发话,她这个冒昧之客更不便出声,只得同迎春笑道:“二姐姐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搅了,我们他日再叙罢。”说罢便要走。
贾府分房的这桩公案牵涉范围如此之广,按说黛玉不该得不到动静。但一来因修探亲院子,府里各行匠役会合,两府清客明公来往,从贾母到王夫人都为此交代过女人们重视去处,莫要被外人冲撞了去,就连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也得了严训,莫说女人们,就是略精贵点的丫头,等闲也不出二门,是以这动静上不免略显闭塞。二来黛玉毕竟姓林,房内贾府仆妇也少,平素不如何在跟前服侍,此等纯属主子本身福利之事林府自家的下人依礼*1是不会往黛玉耳边传,即使有甚么要求也该往贾母跟前说去才是。三则这修房建舍之事,女人们至心不太懂,一时纵在贾母处赶上讨情的仆妇,一句“是来回探亲院子的事儿”的话足以撤销黛玉的兴趣。女人们到底年事小了些,既便是黛玉长年看账理财,有些关头通窍之处,若无人指导或切身经历,自个儿是也想到的。
“好哇,这就是嫌我占了你们的地了?呸!你这个忘了本的小娼妇,也不瞧瞧你是个甚么东西,当初要不是我汲引你,你还不晓得在后院哪儿角落里扫地帮厨呢,现在倒敢挑拨着女人嫌我?……”那婆子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赤急白眼地就指着司棋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