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延湄说,“又热。”
进了殿,铜盆中皆堆着冰块儿,非常风凉,天子仰躺在矮榻上,袒胸露腹,见寺人领了萧澜进了,嗯了一声招招手,面上并无甚忧怒之色。
早上入宫谒见,穿的是命妇服,宽衣博袖,方才打山下爬上来,已经累了个七七八八,现脚下一起又长又陡的石阶,延湄很有些双腿发软。等萧澜想起转头看,见她已被落了好一段路。
延湄不睬人,萧澜伸了两根手指给她,“走吧。”
皇大将他拽起,“朕没有责你,你本也没甚错处,只是定远伯这老东西,疼老三的紧,不然这几大哥三也不能给惯成如许。这本不是多大的事,但若不给他个交代,他定得一味地蛮缠下去,闹得朕头疼。朕想的是你不若先避一避,等老三的病好起来,荣妃和定远伯一家气天然也就消得差未几了。只是朕不能给你指甚么好处所,能够还得罚食俸以安抚老三,阿澜,你可抱怨朕?”
当今发明没有,实在是太好了。又听到那晚肇事,是为护着延湄,内心忸捏之余,不由更觉半子扎眼。
萧澜谢恩。
太子昨日下午得了信儿,急得团团转,央皇后讨情,反被怒斥了一顿,只得等在这里规劝萧澜。
一返来傅夫人便把女儿拉到阁房,上高低下地看,拉起衣袖,卷起裤腿,见没甚么被虐的陈迹这才松口气。
几天后,朝廷下了旨,封萧澜为颍川郎官,前去几地督查,月尾即起行。
萧澜一入宫门便先遇见了太子,他愁眉苦脸的,怏怏对萧澜道:“六哥,一会儿父皇非论说甚么你都先答允下来,转头我去三哥府里与他说道,你可千万别犟着性子。”
该称“侯爷”延湄是晓得的,但这会儿萧澜的模样让她感觉像是家里的两个哥哥,因想了想,道:“澜哥哥。”
前头宫人来催,萧澜只得辞了他先走,太子也被皇后叫归去。
傅夫人劝了半晌无果,只得顺着她,暂将桃枝儿留在了家里。
“我如许才对”,萧澜放手站起来,“可歇够了?”
延湄不知,在她结婚当晚,傅家老两口相对垂泪,傅济劝说:“无事无事,再如何萧澜在寺里呆了几年,待人必是宽善的。”
当然,也许也是因为他一个时候前刚服过五石散,在宸妃那胡天胡地了一通,又在御花圃里且走且跑,这当儿还不知龙首腐败不腐败。
皇上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一身的汗,肚子上的肉也跟着颤抖,这下仿佛醒了些,半坐起来,道:“皇伯本日叫你来,你约莫也晓得是为何事了。”
“是”,萧澜道:“面貌是父母给的。”
大热的天,跪晕了两回,皇上烦不堪烦,却还得将人抬进殿来好生安抚,又叫了太医忙前忙后的照顾。定远伯老泪纵横,辛酸楚酸地提及他们陈氏一族是如何如何立家,又如何如安在先祖一辈便跟随摆布,这老皇历翻得皇上牙疼,最后好说歹说送出宫去,答允这两日必给个交代。
桃枝儿委曲地在一边哭,要冤死了,可延湄却涓滴不给转圜,认定了甚么似的,就是不让桃枝儿再跟着。
皇上并未当即下明旨,念着他新婚,总得过完头旬再说,因此延湄回门时,傅家只知当晚闹了事,还不知女儿即将跟着萧澜离京。
延湄便伸出指头,勾起他的衣领,凑过身对着他的肩膀悄悄吹气。萧澜的余光能瞥见她撅起的嘴唇,用力又当真。
因而伉俪二人脑中同时呈现了一副女儿被吊打的画面,真是无语凝噎,垂泪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