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多久未曾与周瑜走得如许近了?或许是方才因疼痛而挣扎,额发有些乱,打着卷儿被充满额头的汗水黏住。乌黑的发丝大半压在身子底下,剩下几绺从床榻边沿垂下来,一阵风过,扬起丝丝缕缕。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庞在烛光中更显惨白,双唇几近褪尽赤色。
“公瑾……”好久孙权才敢正视那双清澈幽深的眸子,却欲言又止。
孙权辞了车夫,一小我揽衣疾行。看管的兵卒见了,想要出来向周瑜禀报,都被他决然回绝。方至阁房,模糊地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声嗟叹。隔着窗,烛光中见周瑜浑身有力地躺在床榻上,赤裸着上身,嘴角模糊带着血迹,文雅纤细的颈项上挂着汗痕,苗条如玉笋的手紧紧攥住被褥一角,一旁的医官正谨慎翼翼地为他措置着伤口。
“如何了,大惊小怪的?”吕蒙打了个哈欠奇特道。
到底是他在变,还是我在变?抑或是我们俩都没有变,是这个天下在变?
“主公。”孙权正入迷间,俄然闻声周瑜幽幽唤他一声,双唇微启,长长的睫毛一瞬。
“主公不必担忧,我无大事,”仿佛看破了孙权的心机,周瑜朝他微微一笑,声音很衰弱,但也很清楚,“我在回南徐的路上,偶听细作探得一个动静。”
孙权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年方十八,跪在孙策的卧榻前,看着他大半被绷带包裹的、毫无赤色的脸,泪如泉涌。当时候的孙策,身中剧毒,面庞暗淡,哪另有半点克定六郡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紧握住那只尽力从被褥中抽出的肤色暗淡、干枯肥胖的手,死力想把本身身上统统的温度,都通过手心,通报给他。
他风俗性地朝天空张望——明天的云彩未几很多,大一团小一团地抹在天空中,仿佛在一块湛蓝色翡翠里氤氲上了几点纯白的飘花,白衣苍狗,时远时近,蓦地远得遥不成及,倏尔又低得触手可及。陆逊牵动嘴角尽力挤出一抹笑容,从衣衿里取出一个锦囊,朝它瞥了几眼,旋即顺手丢退路边富强的草丛。
“南徐城里,仿佛来了一名远客,”甘宁内心摸准了十之八九,方才的没大没小转眼间消逝不见,嘴角不惹人谛视地勾起一丝嘲笑,“子明,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对你讲过甚么?此番‘兵不血刃’四个字,怕是要付诸实际了。”
孙权也没想到,才得知周瑜星夜赶回南徐,竟然就接到了他旧伤复发的动静。
孙权的心被揪紧了,又在深深凝睇周瑜面庞的时候,悄悄系在他身上。或者说,向来未曾分开?孙权苦笑,仿佛俄然寻回了久失的珍宝——捧在掌心怕化了,放在风中怕破裂了。又好似一叶孤舟,从港湾里泛动开去,终有一天要回到当初的起点。
哪怕你真敢把东吴之兵折损洁净,我也认了。
听闻讯息的一顷刻,他的心有些疼痛,当年大哥的话又一次在耳际反响。
大哥,你说,这十年来,我这个弟弟,做的合格吗?
而后又有兵卒禀报,先前驻扎在柴桑的统统人马,已经悉数返回南徐。
孙权仓猝向医官摆了摆手,表示他不必受本身的影响,也好趁着周瑜昏倒的时候尽快为他措置结束,免得他醒来再遭罪了。
孙权眼看着一旁的木桌上沾满鲜血的布帛越积越多,内心一阵一阵发酸。
孙权微微一怔:“以是我们需求派人前去吊丧?”
南徐不如吴郡面积大,主城街道天然也不如吴郡那般热烈繁华。此时固然已经到了浓夏时分,但街道两旁的树木并不富强,这天的日光恰好又敞亮得灼目,哗啦啦倾泻而下,涂在身上,热得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