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金庸作品集(简体新版) > 第60章 碧血剑(60)
李斯为秦丞相,给秦二世、赵高殛毙,临刑时对儿子感喟说:“畴前做布衣时,同你牵了黄犬出东门玩耍,多么清闲安闲。现在已不成得了。”袁崇焕说:当年秦始皇要摈除本国客卿,你上甚么〈谏逐客书〉,劝止了秦皇,留下来做丞相,如果当日你心甘甘愿的走路,本日岂不成以清闲安闲的带了儿子、牵了黄犬出东门玩耍吗?(这首诗已含有激流勇退之意,也表示:既要做大官,不免难逃给天子杀头的运气。)
他到了广州,去光孝寺旅游,踏足佛地,不由想到平生杀人甚多,和环境大不调和,[72]但是那也只是感到不调和罢了。豪杰豪杰,一往无悔,却也不必对菩萨低头,不必对杀了该杀之人有甚么遗憾。
袁崇焕虽是进士,大抵诗才不敏捷,不能出口成诗,而须“安排去作诗”,作诗而要安排,有点自嘲。当时是他在福建邵武县当知县,没有公事要办,闲坐无聊,不如安排了去作几首诗罢,因而磨墨铺纸,提笔作诗。几句诗吟来吟去,总感觉不对劲,最恼人的是,好句子想不出来,那几句不住朗读、不竭考虑的庸句,却给架上鹦鹉听得熟了,抢着念了出来。鹦鹉要学会一句句子,须得听人上百遍的反复,可见袁崇焕把他这些平淡句子已翻来覆去的念了很多遍。实在这一定是究竟,能够他为了自嘲而夸大。其他的好诗没作出来,我感觉这首自嘲诗才迟拙之诗倒是佳作。
袁崇焕在报功的奏章中,力称功绩最大的是满桂。[66]他和满桂向来很有定见抵触,但在奏章中力称宁弘远捷以满桂之功居多,可见光亮磊落,至公忘我。
魏忠贤这时更叫一名御史弹劾袁崇焕主张和议,“设策太奇”,进犯他没有去救锦州。袁崇焕在如许的压力之下,只得自称有病,要哀辞职。魏忠贤立即批准,派兵部尚书王之臣去代替。[68]
第一次宁弘远捷是天启六年正月,第二次宁锦大捷是七年蒲月,相隔一年零四个月。在这短短的十六个月之间,袁崇焕加强了明军的战役力,抢筑了锦州的防备工事,恪守在清军的后路,使皇太极有后顾之忧,不敢久攻宁远。同时清军先攻锦州不克,再攻宁远,气势已挫。可见袁崇焕这十六个月中的筹办事情收到了很大效果。如果能多一些战役期间,局面当然更有改进。
一椎如许大,误中亦由天。
比之第一次宁远之战,袁崇焕部的战役力已有加强,勇于到城外决斗了。前主要清军退后,才派五十名敢死队缒到城下拾箭枝,可见不敢开城门。
袁崇焕应崇祯的征召上北京时,他在广东的朋友们替他饯行。画家赵惇夫画了一幅画,图中一帆远行,岸上有妇女二人、小孩一人相送。陈子壮在图上题了四个大字:“肤公雅奏”,“肤公”即“肤功”,庆祝他“克奏肤功”的意义。图后有很多人的题诗,第一个题的就是陈子壮。这幅画本来有下款,厥后袁崇焕被正法,下款给保藏者挖去了,多次易手流转,到光绪年间才由王鹏运考明本相。一群广东文人厥后将图与诗影印成一本册子,承一名朋友送了我一本。原图目前是在香港。
给事许誉卿就去问袁崇焕,用甚么方略能够在五年以内平辽。袁崇焕道:“我如许说,是想要欣喜皇上。”许誉卿已奉侍崇祯将近一年,明白天子的本性,袁崇焕倒是第一次见到天子。许誉卿因而提示他:“皇上是贤明得很的,岂可随便奏对?到五年期满,当时你还没有平辽,那如何得了?”袁崇焕一听之下,爽然自失,晓得刚才的话说得有些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