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对话,完整洗清了黄梦梁身上的怀疑。不过,对黄梦梁捐的那一锭金子,大少奶奶心中始终不能放心。趁罗大夫为沈男人瞧病时,她便与黄梦梁拉家常,想从这年青人丁中找出这疑团里的端倪。
黄梦梁点头说:“是呀,我也不清楚是住了一宿还是半天,那天打雷下雨的,现在想起来都胡涂——对了,走的时候,南弧大哥就送了我两锭金子。”
“你去了南侯弯?还在那住了一宿?”大少奶奶胸内快速一阵狂跳,许是听错了般似地,急着又问一遍。
罗大夫正胡乱思惟,却见那雌雄二鬼畏畏缩缩来至他的床前,跪倒告饶,说千万别叫他师叔去乱坟岗取它们的灵魂,它们怕极了他的师叔,只要宽恕了此次,甘愿送一只对嘴蕈给罗大夫。说着,二鬼便捧上一只红艳艳的蕈朵来。罗大夫欢畅极了,伸手去接,孰料接了个空,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眼睑一睁,面前哪有甚么雌雄二鬼,红艳对嘴蕈,清楚就是场虚梦罢了。
本来,南侯弯是南家祖茔之地,而那戚氏则是南家第十三代的女仆人。道光年间,南家蒙冤问罪,遭遇灭族大劫,全仗戚氏泣血哀告娘家乞助,娘家拼尽财力物力,打通皇室后宫枢纽,方才离开磨难。至此,南家立下诒训,尊称戚氏太婆,世世代代铭记太婆力挽南家覆巢大劫狂澜之功。就在南家正堂屋南墙之上,至今还挂着两幅肖像,一幅是南家解元,别一幅就是戚氏太婆。厥后,黄梦梁去瞧了那幅画像,那画像中的人物公然跟那天见到的太婆一模一样。
黄梦梁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睡得死沉。罗大夫的老婆孩子,以及医馆的门徒伴计,却都非常镇静,没想到罗大夫的师叔在南家如此有面子,并且连带着也高看了崇时珍医馆。那南家多么庞大权势,北至成都府,南到昆明城,官家军阀皆与南家有干系,攀上南家不啻靠着了一棵大树。
抬黄梦梁走时,南家还赠了他数十锭黄金,一并送到罗大夫医馆。还说,明日再来请黄兄弟,去南家喝茶小叙。
南家大少奶奶在金锭的事上大惑不解,黄梦梁则更是对此事想不通。
那天在南侯弯,黄梦梁还与老婆婆的孙女茱鹃有过一夜伉俪情,这事可不能说。黄梦梁想想,挑了他以为能说的说道,老婆婆当时对一名叫胡老七的管事说,要他去赶走关帝庙的两个恶鬼,“瞥见我老太婆了,还不给面子?奉告它们,想投胎快点去撵那支该死的马帮,不准打搅我南家的客人!”另有,老婆婆说她叫戚氏,要我今后再去她家,就对门房说是我戚氏的客人。
沈男人颌首称是,说:“小兄弟,本来是你。那天在夹马沟,我们被塌方埋了七八匹骡马,还死了好几名伴计——唉!那天幸亏你没跟着我们走,不然也难说。”
窗外,天气微曦,已是凌晨。罗大夫披衣下床,不由自主走到黄梦梁的寝室,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师叔已经悄悄拜别。罗大夫立即复苏过来,再看床上,南家赠送的金锭俱在,上边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扭扭斜斜写了几行字,粗心是黄梦梁不想再费事南家,也不想喝酒,留下这堆金元宝归还南家,就当捐给修路之用。
黄梦梁回想,这金锭明显是我从地坑里捡到的,如何一眨眼就变成了南家的财帛——不对,黄梦梁俄然想起,当时他分开程竹娟时,竹娟怕他路上缺钱用,把几十枚大洋和两只金锭全都塞进了承担,本身厥后又偷偷放了归去,只留下十来块大洋。
这护院武师倒是位朴厚利落之人,当即就说,等夹马沟的路一修通,他立马就去南侯弯祖茔前焚香叩首,给太婆赔罪。